“……”
“过去的事qíng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不知不觉,伊织的口气已经变成了哀求,而笙子仍然低着头,眼睛盯着餐桌,一言不发。
不过,伊织却在这默默不语中看到了一线光明。
如果她真的不想回事务所,即使劝她别辞职,她也会断然拒绝。就算她gān脆离去,也不足为奇。可现在她只是默默地听他说话。由此可见,并非完全不能挽回。如果毫无希望,她也就不会来公寓找他,更不会明知霞在,还要等他。如果单为办辞职手续,她完全可以白天去事务所公事公办。然而,如今是笙子一个人深更半夜来公寓找他。
也许笙子嘴上表示要辞职,实际上并没有下决心。至少到今晚来公寓时为止,她大概还没下定决心。
如果真是这样,她跟霞的事就显得更糟糕。笙子本来是打算来找他商量,可刚才这一闹,很可能立刻打消了这念头,也许早已伤心透顶。
“总而言之……”
伊织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说道:“你好像有些误解。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指霞,但不知笙子是否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工作关系,仅此而已……”
说完之后,伊织忽然发觉自己刚才对霞也讲过一模一样的话。他刚刚对一个人讲了些辩解的话,唾沫星还未gān,又对另外一个人说同样的一句话。张嘴就是瞎话,这种男人简直就是个顶风臭四十里的大骗子。
不过,他跟霞说这话时,是真心不想失去她,现在面对笙子,也是出于真心,不想失去笙子。可能有人说他满嘴跑火车,也可能有人骂他是骗子,其实他每次都是出自真心。他是怎么想就怎么说,结果就是如此。被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眼见就要不断出麻烦,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可以明确地说,绝对不想失去笙子。
“以前可能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我向你道歉。”
他想把话解释清楚,但仅仅三言两语,不仅说不请,还要露出破绽,所以他只能含含糊糊地道歉。
但是,笙子依然沉默不语。最初,这种沉默显得像是在趁机撒娇,但现在看来,倒像是暗示着极大的愤怒。
伊织喝gān杯子里的威士忌,站起来说道:
“走吧……”
再呆下去,似乎也无法谈拢。不过,要说已经谈妥,那也确实早已经说清楚。如今是想要反悔,当然就困难重重。
“好,那就走吧!”
伊织朝服务台招了招手,老板也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俩。两个人平时总是有说有笑,今天却气氛沉闷,老板似乎也觉察到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反常。付账出门后,他又发现街上飘着落叶。伊织突然想起,阿姆斯特丹的大街上也出现过类似的景象。
“再坐会儿吧!”
伊织两手cha在上衣口袋里问道:
“哪儿去?”
“公寓……”
笙子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回去。”
“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谈妥呢!只呆一会儿……“
回到房间,两人独处,也许还能够挽回。尽管这么做有点卑鄙,但只要回到房间后qiáng行和她拥抱,再接个吻,也许笙子的qíng绪会有所缓和。然而,笙子可能早已看穿了他这套把戏,或许根本就没这种打算,所以她凝视着寒风chuī去的方向,只是说道:
“那么,我告辞了。”
“等一下!就算你要辞职,也得商量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还要jiāo代一下工作。再说,你的东西不是还放在事务所吗?”
“我明天去事务所。”
“你乱来,我不好办呀!明天下午我要去建设省,晚上也有事。”
“您不在也没关系,我会跟望月和坂井jiāo待清楚的。”
“恐怕不仅仅是jiāo接工作吧!还有公寓的事,再加上……”
笙子住的公寓是伊织租的,里面至今还放着伊织的书籍和毛衣。这些虽不急需,但是持续了四年的关系总不能这样糙糙了事吧!为了缓和气氛,伊织背对着刮来的风慢慢地走起来。这与自己公寓的方向正好相反,但他现在只好跟着笙子往前走,希望尽量和她一起多呆一会儿。
笙子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根本不把身边走着的伊织放在眼里。
“可是……”
伊织从后面追上来对她说道:“你再冷静地考虑一下,怎么样?”
“……”
“说是分手,也不是那么简单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笙子突然转过身来,霓虹灯下,她的脸色苍白。
“请你不要说这种不可理解的话。”
“不是……”
伊织模棱两可地自语着,脑子里又回忆起往事。
伊织是因为爱她才主动付出,因此并不要求她偿还,但他对笙子确实尽心尽力了。他送她各种礼物,给她足够的钱让她生活得好些。伊织现在倒也并不想qiáng调这些事。他说的不仅是指经济方面,更包含了长达四年的时间和jīng神方面的联系。但是,现在只凭一句话,一切都将结束。他表示不愿分手,然而就从这一刻起,男人就成了一只懦弱的落水狗。
“不过,我们已经jiāo往了那么长时间……”
“……”
“都已经四年了……”
伊织特别qiáng调四年这个字眼。他只是想说,四年来,两个人相亲相爱,他们培养起来的一切都来之不易。
但是,这一切将化为乌有。伊织和笙子可能都感到吃惊和诧异,它竟然如此脆弱。
枯叶飘过街道。伊织突然屏住呼吸,等到风刮过之后,低声说道:“我们拦辆出租车吧!”
“不,我要回去。”
伊织没听她的,抬手叫住了一辆车。总不能这样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不如先上车,然后再谈。
“上车吧……”
车停了,伊织招呼她,但笙子照样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你不坐车吗?”
他又喊了一声,但笙子依然不回头。司机对拦住车却又不上车的客人有些不耐烦。
“对不起。”
伊织连忙向司机道歉,然后想追上前去。然而,这时笙子突然拦住另一辆车坐了进去。
“等一下……”
他喊着追了上去,但汽车已经开动。
“喂!喂……”
他使劲敲车窗,然而笙子好像根本没看见,只是盯着前方。然后,汽车沿着夜色朦胧的街道开走了。
伊织呆呆地站在路旁,凝视着尾灯慢慢消失。
笙子到底走了。他现在已经麻木地感觉不到喜怒哀乐。他突然觉得身体软绵无力,无依无靠。时间已经将近十点,车辆变得很少。宽敞的大街上,落叶突然飘过。伊织像是被风推着,慢慢地走向公寓。
“原来如此……”
他还是觉得无法理解,只是信口低语。
刚才,车启动时,如果他拼命抓住不放,也许她会停下来。
但当他看到笙子直视前方头也不回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失去了拼命的劲头。
夜虽已深,但街上依然人来人往。他不打算再去追一个女人乘坐的汽车。
再追上去,只能更惨。他刚才看到,笙子的脸上只剩下一种心灰意冷的表qíng。
“尽管如此……”
伊织双手cha丅进兜里,躬着身子边走边想。那种冷淡的表qíng说明了什么?温柔的笙子为何一反常态呢?不久之前,她还言听计从,宁愿牺牲。然而就是这个女人,却变得如此冷酷,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就算完了吗?”
伊织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汽车。宽阔的大街上,只有枯叶漫无目标地飘向天际的夜空。
冬 野
初冬,白昼变短,抽完一根香烟的工夫,眼看着天色就一点点地暗下去。
星期日下午四点钟,公寓里万籁俱寂,悄无声息。伊织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黑着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他能意识到,huáng昏的暮霭正从房屋内外向他包围过来。这是天完全变黑前的短瞬明亮,此时正处在昼夜jiāo替的时刻,难以分辨清何处为昼,何处为夜。
在残留的几许淡淡光线的映照下,摊放在桌面上的一张纸在黑暗中泛着白色的光。那是两天前内兄送来的离婚申请书,妻子已在上面签过字,盖上了章。内兄替他做了证人,所以在证人栏里也填好了内容。此外还需要一个证人,伊织也已经托付了村冈,只要他也填上名字,伊织再签字盖章后,jiāo到区政丅府,这手续就算全部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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