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津一言不发,默默地往自己的杯子里斟着啤酒,然后给迪子的杯子斟满。在对方愤怒时,保持着沉默,好像在等着对方愤怒、指责,不久便会疲惫。这种沉默,想必是男子的狡黠。
“你想回家,你就可以回家吁!”
迪子用稍带冷漠的口吻说道。
“你能静下心来搞研究,也是托了夫人的福吧。”
“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吗?”
迪子那张讨男人喜欢的脸蛋变形了。虽然眼泪还没有流出来,但现在只要有一个开头,立即就会泪流如注。迪子的脸庞正勉勉qiángqiáng地忍受着极限。
“今夜回家,说到底也不是为了妻子。”
“不是为了妻子,你说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
“别说的好听!”
“反正,你听一听嘛。今天如果不回家,家里就会知道我住在外面了。守屋是我的好友,和我妻子的关系很密切,所以马上就会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
“那小子最近察觉出我们两人的关系有些神秘,尽管不知道有这样的事qíng,但怀疑我们之间有好感。”
“我们的事,他不该告诉你夫人吧。”
“这还不会。不过女人的感觉很灵敏,虽然我不会露出明显的破绽,但她感觉到我另有喜欢的女人。从我冷淡的态度里发现我有外遇,而且如果真有的话,估计是你。”
“为什么是我?”
“最近我没有提起过,但以前我常常说起你是个好姑娘,总是帮我的忙,所以她还记得那些事。”
“今夜你回家,你为什么说是为了我们?”
“这……”
阿久津喝了一口啤酒后,说道;
“今夜不回家,那小子就会怀疑我们的关系了,而且他会觉得准是那么回事。这么一来,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那些事,和我无关吁!”
“当然在家里发生的事,是我单方面的问题,因我而起,我也只好认了。但一旦闹僵了传到单位里就麻烦了。”
“那会怎么样?”
“如果那小子到所长那里去汇报我们的事,我们两人在这里就待不下去了,也许会调走一个。”
“难道把那种事……”
“不!若是那样倒好了,她娘家在东京,她总想回到东京去。”
“太任xing啦!”
“是啊,是太任xing了。”
“我是说你呢。”
“说我?”
“随便找个借口,就想要回家啊。”
“我不是我借口。为了我们能好下去,我想我还是先回家的好。”
“我们,还不如散伙呢!”
“反正,我今天要回家,你要理解我的处境。”
阿久津双手抱着杯子垂下了头。迪子从屏风的隙fèng间望着卧室。在微弱的光亮中看得见被褥的一角。在那里尽兴作爱的,仅仅是一个小时之前。那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作爱后就要回家。阿久津的妻子,单位里的事,全都忘记了。那时,只有两个人的炽热的爱。
回想起来,那是短暂的。好像为了那短暂的爱,一时间产生了错觉,忘记了现实。
“我先送你回家吧。”
阿久津将迪子的沉默错当作是一种承诺了。他在壁橱前快快地脱下睡衣,穿上裤子。
看见男子在急急地作着淮备,迪子站起了身。再絮絮叨叨地,就只会增添她的屈rǔ感。
你去任xing吧!
迪子一言不发,又走进浴池前的更衣室,穿上衣服,整了整脸。走出浴室时,柔和的脸庞已经变得苍白,有些紧绷绷的。
“能走了吗?”
迪子一打开打开更衣室的门,阿久津便问道。他已经穿着西服,系着领带,有手提着旅行包。
“……”
“对不起了。”
阿久津微微鞠躬道。
迪子的心里陡然涌出哀伤,那是什么样的哀伤?是怜悯不得不回家的男子?自己却爱着这样的男子,她感到非常悲哀。
“你还在发火吗?”
“呃……”
迪子在阿久津的肩头窘笑着摇摇头。
“我喜欢你,你只要相信这一点。”
阿久津用手指梳理着迪子的头发;
“你要理解我啊!”
“你要答应我。”
阿久津愕然地回过头,不知是什么事。
“今天,不要和夫人同房。”
“难道……”
“同意我吁!”
“你说作爱?难道还能做房事?”
阿久津微微一笑,拥着迪子的后背向房间门走去。
六
两人走出南禅寺的正大门,坐上了车。
“我送你吧。”
“我没事的,你先回家。”
阿久津住在上贺茂,迪子的家靠近大德寺的船冈山。
要说从南掸寺顺道而去,还是迪子的家离得远。
“船冈山。”
阿久津向司机讲了迪子家的地名。
“我先送你回去。”
“别废话了。我还有地方要去。”
“你不回家?”
“回家不回家,和你没关系。还是你先回家,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你……”
阿久津抚摸着迪子端坐着的大腿。
“别讲气话,你特地等着我,所以原来我也不会回家的,今天是因为碰到守屋……”
“我知道了。”
迪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地的话。阿久津嘴唇嚅动着yù言又止,便缄然不语了。再稍稍多说几句,两人之间就会产生裂痕。走出旅馆时暂时显得和解一样,但那仅是外表。
右边出现下鸭神社外院的树丛,车朝着北大路的jiāo差口驶去。再往前,就是阿久津的家。
“司饥,笔直下去。”
“说好先送前面的吧。”
“行啊,让我在这里下车吧。”
“你要去哪里?”
“你不用担心我。司机,请在前面路口停下。”
“喂……”
阿久津慌忙抓住迪子的手臂,对司机说道;
“没关系。你把车开到船冈山。”
“到底去哪里?你们……”
司机不快地问。
“去船冈山。”
“不再改变啦!”
“对不起。”
司机轻轻咋了一下舌头,又加快了速度,从争执的当事人来看是极认真的,但在旁人的眼里,只当是撒娇怄气。
车在北大路向西行驶。一过十一点钟,紫野一带便静悄悄的。电气列车站也已经关闭,只有卖酒的商店还点着孤寂的灯。
“明天再说吧。”
大街上的信号灯翻成绿色时,阿久津好像改变了主意,说道;
“中午在里韦拉见面吧。”
“里韦拉”是一家餐厅,离输血中心只隔着一条横马路。虽说离输血中心狠近,但也有四、五百米远,途中还有别的咖啡店,所以输血中心的职员去里韦拉餐厅的很少。
“行吗?”
阿久津又叮嘱道。迪子默默地望着车窗外,缄然无言。
车在深夜的海道中疾驶。司机也许怨在这里补回白天因车辆拥挤而失去的时间。
“在这前面向左拐弯。”
驶过太德寺时,阿久津说道。以前送迪子回家有过几次,所以阿久津记得迪子的家。在大德寺前向左拐弯,第二条小道上的药店就是迪子的家。
四周红格子外墙、搁搂那般高的房子轩邻比肩,呈现出京都特有的风qíng,迪子家也是京都风格的幽深的搁搂房子,但除了药品外连化妆品都放进来以后,就变得很bī仄。
“在这里下车吧。”
到房子跟前时,迪子说道,车往前开了二十来米才停下。
“明天,记住了吗?”
阿久津在车门里对下了车的迪子说道。
迪子感觉到背后阿久津的目光,默默地疾步走去。片刻,身后响起汽车的排气声,知道汽车在远去,过了十一点钟,两侧的商店都已经关门,直到家门前,迪子才转回身注视着远去的汽车。载着阿久津的汽车的红尾灯在小道的前端远去,不久向右拐弯消失了。
目送着红色尾灯消失后,迪子站在恬静的小道中央,仰脸望着自己的家。看得见写着营养药剂名的大招牌前那间搁搂的窗户亮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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