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久木既感到无比的畅快,也不无某种失落。
“无所谓……”
久木安慰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董事办公室,然后朝电梯走去。
久木向公司提jiāo辞呈的时候,凛子的周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凛子就那封信的事质问了自己的丈夫,结果是一无所获。凛子打电话的语气很严厉,她的丈夫从头至尾都是一句“不知道”。
“明摆着是他gān的,硬是装糊涂。”凛子怒气难平。
仔细想一想,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写的。虽然从动机和内容来看,可以肯定是他写的,但是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无法鉴别。当然也可以从信纸和信封上来追查,可是久木觉得又不是刑事案件,没有那个必要。
久木不想追究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既便查出来,也无法改变他辞职的既成事实了。
“我看算了吧。”
现在轮到久木来安慰凛子了,凛子的火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
“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卑鄙。”
凛子越是贬低丈夫,久木越能体会她丈夫的心qíng。
写这种信确实不光彩,可是作丈夫的对这个占有了妻子,甚至同居在一起的男人恨之入骨,想方设法要把他从公司里赶出去也是qíng有可原。
“这回我绝不犹豫了。”
凛子果断地说。
“我要和他离婚。”
“他不会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把我那份jiāo到区政府去。”
“那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区里不批准也无所谓,反正我表明我的态度了。”
凛子从来都是怎么想怎么做,一点儿也不含糊。
既然凛子提出了离婚,久木也得作出决断了。
妻子早就提出要离婚,久木一直犹豫不决,现在该彻底解决一下了。
“我也离婚。”久木坚决他说道。凛子吃惊地瞧着他说:“你就不必了吧。”
“不,离了就轻松了。”
“你真的离?”
凛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我们两个都成了单身了。”
“别人不会再说我们偷qíng或不正经了。”
“我明天就去领一份离婚协议书,在上面签字盖章就行了吧?”
一旦决定下来,凛子的行动非常神速。
第二天她去了区政府领来两份离婚协议书。
他们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章,然后分别寄到各自的家里去了。
久木还附上了一封短信。
他告诉妻子八月底就要辞职了,还对自己拖延了离婚表示了道歉,最后写了一句:“虽然给你带来了很多烦恼,但我没有恶意。请多保重。”
写到这儿,久木回想起和妻子共同渡过的漫长岁月,不觉心头一热。
“一切都结束了。”
久木把离婚协议书投入邮筒的一刹那,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感到无比的轻松。
不管怎么说,他从此摆脱了家庭的桎梏,从丈夫的角色变回到一个独身男人。
以前久木也没有觉得家庭的负担有多重,作丈夫有多辛苦,只是多多少少感到有点累赘罢了。
可是当离婚成了现实,家庭、妻子,一切都无需他再去考虑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
这种解放感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辞去多年从事的工作的关系。
从明天起他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公司赶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讨厌的上司,或敷衍那些无聊的谈话了。今后和凛子挽着胳膊,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再顾虑别人了。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了云端,他为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而嗟叹,而困惑。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直到今天久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此同时,一个无限孤独的世界也展现在他的眼前。
以后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起chuáng就什么时候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可以随心所yù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同事和友谊,离开了妻子和子女。
“剩我一个人了……”
久木不禁对自己说道。他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也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断地被社会所疏远所抛弃。
凛子和久木一样正陷入了孤独的境遇。
凛子毅然决然地给丈夫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并通知了母亲,可是其负面影响也很快出现了。
今年八月是凛子父亲的周年,凛子原定要回娘家,去给父亲扫墓的。
凛子想知道大家去扫墓的时间,就给娘家打了个电话,谁知母亲说“你还打算来吗?”
母亲的语气里分明流露出“不许来”的意思,凛子很受刺激。
“妈妈对我提出离婚非常恼火。可是这和给父亲扫墓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凛子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就不准她去扫墓,也未免太残酷了。
“大家都在排斥我。”
据凛子说,自从她离开了丈夫和久木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兄嫂以及亲戚们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呀?”
久木不知怎样才能安慰难过的凛子。
抛弃丈夫投身其他男人的怀抱,作为妻子是不能容许的,然而在凛子看来,舍弃虚伪的婚姻,投入真实的爱qíng中去,才是忠实于自己感qíng的行为。
站在纯爱的角度上看,凛子是正确的,但是从社会道德、伦理方面讲,她就是个与人私通的,寡廉鲜耻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和娘家就没有关系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凛子叹道,久木握紧她的手,安慰说:“你不是一个人……”
两颗孤独的心只有互相寻求安慰了。
从盂兰盆节到八月末,久木是在咀嚼自由和孤独中渡过的。
退职的事已经定了,就gān到八月底,不过,盂兰盆节加上积攒的休假,久木几乎没怎么去上班。
久木难得在酷热当头的时候过得这么悠闲自在,但这种心境中也伴随着和公司、家庭完全诀别的孤独。
从早到晚和凛子两人呆在屋里,久木这才发现长期的紧张工作,已使自己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不分白天黑夜,久木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有时甚至忘了吃饭。早上醒来,他总是下意识地要去上班,过一会儿才想起已经不用去了。
每当这时,久木都深切体味到了自由的喜悦,转瞬间又产生了自己一个人被社会所抛弃的感觉。每天早晨,看着窗外那些赶往地铁站去上班的人流,他的心便翻腾起来。
再怎么说,只要加入了那个洪流,就能保证一家的衣食无忧。
这时,久木才知道了自己失去的东西的份量。
在既安宁又不安的矛盾心理的jiāo错、缠绕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久木只出了一次门,就是去见衣川。
以前都是衣川给他来电话,这次久木破天荒地约他出来见面。
久木想把有关辞职的事,和给妻子寄离婚协议书的事跟衣川说一下,尽管自己没有这份心qíng。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辞了职,久木就不好意思到以前常常光顾的餐厅和酒吧去了,按说花钱吃饭,没什么可顾虑的,可是心里总觉得人家会不欢迎,所以他很少再到那些地方露面了。
这次久木也是犹豫了半天,最后诀定还是到他们俩常去的银座的小店,并排坐在柜台前。
八月下旬,炎热的夏天已接近尾声,店里客人很多,两人先gān了杯啤酒,聊了会儿天之后,久木突然开口说:“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
衣川闻听,一下子放下了正要喝的酒杯,久木告诉了他大致的经过。
“你真愿意这样?”
“愿意什么?”
“不后悔?”
要说不后悔是假话,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久木微笑着点点头,衣川忽然压低声音说:“你打算到别处去gān?”
“没这个打算。”
“那以后你怎么生活?”
“总会有办法的。”
“正式离婚的话,还需要一笔赔偿金吧?”
“我有世田谷的房子。”
“全部给夫人吗?”
久木点着头,发觉自己这一个月来,对金钱和物质的执着,已大大的淡漠了。
“你这么大岁数,怎么还这么糊涂。”
“也许吧。”
“到了咱们这样的年纪,多少得有些分寸。谁都想谈恋爱,见了不错的女人也喜欢,可是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公司的地位和工作就太不上算了。这和那些发qíng的猫狗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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