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也在这里吃过饭,那次为久木祝贺生日用香摈gān了杯。谁能想到,仅仅三个月后,会在同一个地方吃最后一顿晚饭。回想起来,那时就已经有一些预兆了。那时久木还没有被派往分杜去,就已经有了辞职的打算,甚至产生了活着很无聊的虚无感。而凛子也对爱qíng易变、年华浙衰感到朦胧的不安,梦想在绝对的爱的顶点去死。
从水口的死到匿名信,从降职到被迫辞职,此外,和凛子的深qíng至爱以及对人生的失望等都加速了对死的向往。
换句话说,经过从chūn到夏的充分的瞄准,在一个秋日,这发子弹she向了晴朗的天空,随着这一声枪响,两人便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一切简单得使久木难以置信。这时,侍者过来给他斟上了法国红葡萄酒。
高脚杯里血红的葡萄酒飘溢着一股醇香。
“还是这种酒好吧。”
他们最后喝的这种鲜红而昂贵的饮料是凛子选定的。
果然,这酒喝到嘴里甘甜醇郁,使人感受到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欧洲的丰烧和传统以及逸乐的qíng调。
“咱们再买一瓶带回去吧。”
明天只要和今天一样,香甜地喝上一口,两人就会携手进入玫瑰色的死的世界。
当天晚上久木和凛子一直沉睡不醒。
他们为准备这次旅行弄得jīng疲力竭,一生中积攒起来的身心劳顿,使他们像铅一样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一直睡过了中午,两人才完全醒了过来。
凛子像往常那样洗了澡,化了淡妆,穿上了羊绒衫和筒裙,收拾起屋子来。久木到凉台上去抽烟。
一些树叶已经早早开始发红了,这几天掉下来的枯叶,已腐烂在黑油油的泥土里了。
久木望着树梢上方的天空出神,凛子走近他问道:“看什么呢?”
“你瞧那边的天空。”
凛子顺着久木的手指望去,透过树梢窥见了湛蓝湛蓝的天空。
“我们该写遗书了……”
久木望着空中也在想着这件事。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把咱们两人葬在一起。”
“就这些?”
“就这些。”
不管能否实现,临死时,两个人最后的希望只有这一个。
下午,久木和凛子写下了遗书。
凛子先用毛笔书写了“请原谅我们最后的任xing。请把我们两人葬在一起,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并签上了久木和凛子的名字。
然后,久木分别给妻子和女儿写了遗书,凛子也给母亲写了一份。
久木在信里写了请你们原谅我的任xing等等。最后附上了一句离家时没有说出口的“非常感谢你们多年来对我的关照。”
久木耳边又响起了女儿知佳的“爸爸别走”的叫声。
这叫声意味着什么呢?仅仅是不要我离开吗,还是察觉了我将要踏上不归之途呢?不管怎么说,到了明天,她们会明白一切的。
写完了遗书,突然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gān的了,两人都沉入了冥想之中。
凛子倚靠在唯一一个安乐椅里,久木闭着眼睛斜躺在旁边的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享受着这份宁静,这时太阳西斜,天色渐黑了。
凛子无声无息地站起来,开始准备最后一顿饭。
材料是现成的,有沙拉、鸭ròu沙锅,摆到了餐桌上后,凛子说道:“随便吃点儿吧。”
凛子把沙拉盛到各人的小盘儿里,久木感到无比的幸福,因为这个世上吃的最后一顿饭是凛子亲手做的。
“把那瓶葡萄酒打开吧。”
久木拿出昨天晚上从饭店买来的葡萄酒,拔出了瓶塞,慢慢倒进了两个玻璃杯里。
两个杯子碰了一下,久木说:“为了我们的……”
凛子接着说:“美好的旅行……”
便一饮而尽。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凛子意味深长他说道:“活着太好了……”
马上就要去死了,却说活着太好了,这是为什么呢?
久木觉得很奇怪,凛子拿着高脚杯对他说:“因为活着才认识的你,才知道了很多快乐的事,才会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久木感激地点着头,凛子的眼里放she出光彩。
“爱qíng使我变得美丽,每日每时都在了解生活的意义,当然,也有许多烦恼,然而却有几十倍的欢欣。热烈的爱,使我全身敏感起来,看到什么都会激动,觉得任何东西都是有生命的。”
“可是我们马上要死……”
“对,有这么多丰富多采的美好回忆已经足够了,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是吧?”
正像凛子所说的那样,久木全身心地爱恋过了,现在没有丝毫的遗憾了。
“活着太好了。”
久木不禁说出了和凛子一样的话来。这一年半过得非常充实,所以感到死并不可怕。
“谢谢。”
凛子又伸出了玻璃杯,久木跟她碰了一下杯。
“谢谢。”
互相会意地喝了下去。
今晚,只要再次重复一下这个动作,两人就能完成极为幸福的死亡之旅。
吃完最后的一顿饭,已是下午六点了。
外面黑沉沉的,从凉台透出的光亮照出了庭院的轮廓。一到十月,几乎没有人来别墅居住,只有他们这里亮着灯光。
然而,这间房子里却在做着去死的准备。
久木先把葡萄酒倒进高脚杯四分之一,然后倒入了氰化钾粉末。
虽然只有两小勺,可是一勺就能夺去四、五个人的生命,所以绝对够用了。
凛子悄悄坐到了桌边,看着掺了毒药的葡萄酒。
“喝了它就行了?”
凛子拿起杯子凑近一子闻了闻。
“真好闻。”
“葡萄酒会冲淡药味儿,不过喝的时候还是有点酸味儿。”
“谁这么说的?”
听川端说,有人竟然亲口尝过这种一喝就死的毒药,真是无奇不有。
“也可能有人误喝了极少量的毒药,后来被救活了。”
“我们不会这样的吧?”
“绝对没问题。”
久木满怀自信地,坚决他说道。他看了一眼电话,说:“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笠原,让他明天中午到这儿来。”
关于死亡的时间,久木作过大致的计算。
他们希望尸体被发现时,能像凛子期待的那样紧紧抱在一起不分离。为了以这种姿势死,必须在尸体最僵硬的时候,即死后十几个小时至二十个小时之间被人发现最理想。
“就说需要劈柴,他一定会来的。”
管理人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应该是紧紧拥抱着的僵尸了。
“咱们该去了。”
这轻松的一句话,即是走向死亡的信号。
两人手牵着手上了楼梯。
二楼的卧室里,窗户紧闭着,空调开得很低。
久木拧开chuáng边的台灯,把酒杯放在chuáng头柜上,和凛子并肩坐在chuáng沿儿。
四周静的出奇,隐约可以听见啾啾的虫鸣。
在这静寂中,仍然有生物存在,久木静下心来,倾听着这些动静,凛子道:“你不后悔吗?”
听到这低沉的问话,久木缓缓点点头。
“不后悔。”
“你的一生……”
“虽然有着种种不如意,但终于遇见你这样的女xing,实在太荣幸了。”
“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认识你太幸福了。”
一瞬间,对凛子的爱在久木的全身奔涌翻腾,他不禁拥抱着凛子亲吻起来。他吻遍了凛子脸上的每一处,在这bào风雨般的接吻中,久木产生了一个yù望。
“你把衣服都脱了。”
临死前他要仔仔细细地看遍凛子的全身,把它印在脑子里。
“全脱光……”
凛子背着身,脱下毛衣、裙子、胸罩和内裤后,便转过身来。
“这样行了吧?”
一丝不挂的凛子站在久木的目前。
她仍不免有点害羞用双手掩着胸前,这面临着死亡的luǒ体显得有些苍白,就像白磁般晶莹剔透。
久木站在凛子的面前,拉开了她挡在胸前的双手。
“真美……”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地方,这么用心仔细地欣赏凛子的身体。
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来回看了好几遍,久木觉得面前的女人,就像盘坐在须弥坛上的阿弥陀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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