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没必要那么夸张吧,闹了一个上午。”
“那你肯定不反对我所说的吧?”
“不是反不反对的问题,毕竟那老大爷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把事qíng搞得那么严肃。”
“你是那么说的吗?”
“是啊,就因为我那样说了,所以大家才觉得我怪怪的。”
“护士长跟患者说了吗?”
“护士长说要提醒他家人,所以我想那老大爷以后不会再要求做那种事了。?
“不,那可说不好,也许还会要求那样做的。”
“可护士长说要让他家人郑重地提醒他。”
“和那没关系。”
“没关系?”
“是啊,就算提醒他了,不也还是照样嘛。”
“为什么啊?”
直江仰头望着天花板,突然浮现出一种慈祥的目光。
“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
“对于将死之人,提醒这个是毫无任何意义可言的。”
伦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直江的侧脸。是什么原因使得直江在此时显出一种无法形容、如此慈样的面容呢?这副面容超越一切好恶,深深地印在伦子的脑海里。虽然直江对她总是很冷淡,然面她却怎么也不能离开直江,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慈祥的存在吧。
“如果要你那样做的话,你觉得应该做吗?”
“其实,也不能那样说。”
“但是,不是绝对讨厌,对吧?”
伦子低下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直江在慢慢将视线转向自己。
“那就答应他吧。”
“我…”
“对,是你。”
伦子看着自己紧紧抓着纽扣的手,就是要她用这双手去触摸老头的那个地方,好让他有快感。为什么我必须做那种事呢,那究竟算不算是护士的职责呢?
“可是,为什么呢?”
伦子似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旦自己真被要求那样做时,一想到自己要做那种事就觉得毛骨悚然。
“直江医生,不要让我……”
就在刚才,还和自己进行过ròu体接触并做爱的这个男人,竟然没过半小时就命令自己去做那种事。这怎么能像是对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说的话呢?不,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我。
这家伙真恐怖啊!
伦子慢慢抬起头瞟了一眼chuáng前。这时,直江缓缓地将身体背过去,闭上了眼睛。
整个屋子悄无声息,令人多少有些不安。阳光透过白色花边窗帘映she进来,不过已是落日余辉了。伦子看了看手表,差十分五点。此时她终于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医院里的所有qíng形才是自己将要面对的现实。
“我要回去了。”
“是吗?”躺在chuáng上的直江说道,“谢谢你。”
“啊……”伦子刚走到门口,又转身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没什么……”
这是直江第一次伦子说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伦予又看了直江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伦子缓慢穿过枯树林,朝街道方向走去,除了耳边能听到低吟的风声外,四周鸦雀无声。走在柏油马路上,鞋跟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直江居住的参杂栋白色大楼像要把伦子整个人都要包围起来似的,高高地矗立在那儿。伦子回头看了看,接着走下了那个缓坡。
此时,她体内有一种非常充实的感觉。如果是他的孩子,那要不要生下来呢?一种模糊的期待在伦子心中开始慢慢扩散开来。尽管是一点一点的,非常缓慢,但她的这一幻想的确犹如在孕育胎儿一样,不停地在她体内跃动着。
我一定会把他的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的。会不会像直江医生那样,个子高高的,鼻梁挺挺的?会不会有着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做事毅然坚定?或许少言寡语、值得信赖?还有和他一起生活,抚养孩子。然而,正当这一充满活力的幻想进行到这一步时,突然一下子停滞不前而且渐渐枯竭了。也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想法都开始崩溃了。虽然伦子承认直江是个男人,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想像成是能够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丈夫型的男人,伦子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直江说过“明天开始上班”,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第二天,他果然出现在医院,而且是在十一点已过,接近中午时分才来。虽然只隔了三天,可是在护士们看来,直江明显憔悴了不少。
这几天,门诊的新患者都由小桥医生来诊疗,可一听说直江医生来上班了,小桥医生马上停止了对新患者的诊疗。
但直江医生也不能立刻来门诊,因为在来之前,他要挨个儿查看每个病房里的患者。
“直江医生,有一位新来的患者在等你。”正当直江在石仓由藏的病房里时,门诊护士来叫他了。
“小桥医生不是在那边坐诊吗?”
“是的,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看见你来了,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吧。”
“没关系,让他给诊疗吧。”
护士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回去了。直江一边握着由藏细细的胳膊,替他号脉,一边说道:“听说你上次很险啊了“差点一蹬腿,就进棺材了。”由藏一边摆摆手,一边断断续续地答道。
“你要是感觉到痰快要堵住时,可一定要提前说啊。”
“可是,那是突然…”
“今天没事吧?”
由藏点了点埋在枕头里的头,然后说道:“医生,您可别再不来医院了。”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脸上晃动一下他那静脉凸出、满是褶皱的手。
“知道了。”
直江给他号了脉,并用听诊器听过后,又看了看他的舌头和眼睛。由于长时间没有从嘴里进食了,舌头上长了厚厚一层舌苔,而眼睛则由于角膜有些浑浊,对光的反应显得很迟钝。
虽然暂时是把命捡回来了,可确实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现在这个样子不就相当于半死半活吗。
“马上就给你换一张舒服的chuáng。”
由藏像是在恳求一样将双手并在一起置于脸前,而直江却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我昨天都已经说过了,怎么还没有换chuáng啊?”在走廊里,直江对跟随过来的伦子说道。
“我本来想说的,可是因为昨晚是小桥医生值班。”
“那不正好吗?”
“可是,听亚纪子说,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公私分明这一点她倒是明白,可对于作为女人的伦子来说,并不能彻底将其分开。
“据小桥医生说,由于堵痰而死的人抵抗力相当弱,即使一时救活了,可最终还是不行的。”
“那倒是,可就那样死去的话,会死得是很难堪的。”
“你是说样子吗?”
“是啊,死时的样子。如果是因堵痰而死,怎么也像是突发xing死亡,家人会感到很遗憾。你会玩象棋吗?”
“不会。”
伦子突然有点不太明白直江到底想要说什么,很不解地抬头看了一眼直江。
“下象棋投子认负时,虽然实际上相差悬殊,但最终结局看上去也不过是一手之差而已。至少只要看一下结束时的棋盘就会有这种感觉。死也要死得像个样。”
“你说这和石仓老大爷的那种qíng况很相似吗?”
“是啊,就是虽然竭尽全力了,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可是最后不也还是死了吗?”
“死是死了,但不是早一周晚周的事,问题在于如何心甘qíng愿地死去。”
“总之只要本人觉得甘心就可以了,是吗?”
“错了,是他的家人。”
“那他本人呢?”
“不管是怎么死去,没有能让死者本人甘心的死法。”
直江突然停下来,注视着走廊的前方。可能是要去门诊处做检查,一位躺在手推车上的病人被推进了电梯。
“不管多大的年纪,没有人会认为死了好的。”
“可是,像吉崎的母亲那样,在孙子去世时哭喊着说想代替他去死这样的不也有吗?”
“你还相信那种台词似的话啊。”
“不过,她当时就是那样说的啊。”
“也就是说一说罢了。因为她知道替身是不可能的,所以才那样说的。?
伦子感觉像是偷窥到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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