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子在房门前稍稍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敲了敲下门。
“请进。”
里面传来的声音果然是直江。伦子走进去,转身把门关上,又转过身来。
“刚刚熄灯刚来。”
“是吗?”
直江把看的书往沙发旁一放,从白大褂口袋中取出了香烟。
“我去倒茶吧。”
“不,不用了。”
和往常一样,桌上放着一升瓶和盛有一半冷酒的玻璃杯。
“刚刚从石仓先生的病房前经过,吓坏了。”
直江点着火,吸了一口以后,看了下伦子。
“坐在这儿吧。”
“啊 ”
伦子又问了一声。在医院直江这样跟她说话还是第一次。
可是,直江马上就开始收拾散落在沙发旁的报纸。伦子冲洗了桌上的烟灰缸,擦拭gān净以后坐到了直江身边。
“喝酒吗?”
“现在上班,不喝了。”
“没关系吧,今天是大年三十啊。”
直江毫不在意,把自己喝酒用的杯子递给伦子,斟满了酒。伦子仅仅轻轻啜了一口,又立刻放回桌子上。
“明天是回札幌吧。”
“那么,什么时候回来呢。”
“两三天就回来。”
“那么早啊?”
那自己也早点从新泻回来吧,伦子想。
“几天都一样啊。”
“札幌现在雪已经积起来了吧。”
直江没回答,拿起伦子刚刚喝过的杯子。伦子想起了直江在雪中漫步的样子。
这时,直江像是刚刚才想到似的,低声说,“和我一起去北海道吧。”
“我是说一起去北海道吧。”
“真的吗?”
伦子不敢相信,望着直江。
“真的带我一起去吗?”
“北海道现在正在下雪呢。”
“嗯。”
下雪也好,天冷也好,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和直江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明天,你是要回新泻吧。”
“不回去也可以的。”
“你母亲在等着你呢。”
“母亲随时都可以见的。”
直江没出声,将杯中的酒喝了。什么叫母亲随时都可以见,意思就是说以后再也见不到直江了,伦子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奇怪。
“那么,明天去吧。”
“明天吗?”
真是个急xing子,或者还是心血来cháo,可要是放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就不能和直江一起去北海道了。
“但是,医生您是要去您母亲家吧。”
“不,我住在饭店里。”
“您家在札幌吧。”
“和母亲呆一天就可以了。”
“我去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我去见母亲时,你在饭店里等我就好了。”
“知道了。”
与直江一起旅行和去北海道都是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伦子的脸颊泛出阵阵红晕。
“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呢?”
“下午三点的飞机,你的座位我今晚会预定的。”
“饭店也没关系吗?”
“虽说是正月,但是我想市内总会有办法的。”
“真的带我去吗?”
伦子再次确认。
“真的。” ,
“太高兴了。”
伦子透过窗户看了看天空。幸福,现在真的来临了,侧耳倾听,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就这样一动不动,否则就会像短暂的梦境一样消逝,好像如果现在站起来,就可能会被拒绝似的。
“想什么呢?”
“嗯……”
伦子小声地笑了,然后把脸贴在直江的肩头。
“家里虽然温暖,可外面还是需要外套啊。”
“需要穿长靴吧。”
“有短靴就足够了。”
伦子只有在东京穿的薄薄的外套,就算靴子可以在札幌买,可旅行箱也只有一只旧款的。原本想着要做山门穿的两件套,可一直没做。正月里回老家新泻,也没有必要着意修饰,可要是去北海道的话就不行了,要带自己去的话,早点说还能准备一下,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伦子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并没有感到恼怒。直江说话总是很突然的,到最后才说,这也并不是事先计划后忘记说了,确实是当时才想到的。工作方面另当别论,对伦子个人来讲一直是这样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伦子已经习惯这样了,对这样的事qíng也不再感到委屈或痛苦了。伦子可能就是那种可以被男人若无其事摆布的女人。
“雪中的札幌一定很美丽的。”
伦子想到了雪中静谧的街道、建筑物,街道还有树木,都被雪覆盖着,和直江一起走在那里的街道上,这个梦明天就可以实现了。现大的伦子,无限幸福。
“真安静啊。”
直江再次喝gān了杯中的酒,说道:“真不像是大年三十啊。”
远处听起来是电视剧流行歌曲的声音,大年三十的夜晚留在医院的病人正集中在一起看电视吧。
“这一年又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直江稍稍qiáng调了“结束”这个词,伦子似乎被那声音所吸引,仰起头来。直江眼里浮着丝丝的笑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直江这么温柔的笑容了。笑的时候离开,梦就不会消失,伦子见此站起身来。
“那我走了。”
“嗯。”
“我拿点水果什么来吧。”
“不了,马上就要去值班室了。”
“那么,晚安。”
看到直江点头,伦子关上了药房的门。
元旦这天是个正月大晴天。医院门前的马路被去参拜神社的人和拜年的人挤得热热闹闹,年轻女子大都是长袖和服,安静的马路上洋溢着正月的气氛。医院平时是一天倒两班,在新年休假时改为二十四小时一换班。虽然上班时间延长了,可患者也减少了,而且连续值班二十四小时的话,下班以后可以好好休息,护士们都希望如此。
二十一号值班的人和一号值班的人,在上午九点换班。元旦这天的值班医生是小桥医生,护士是高木亚纪子和中西明子。伦子完成向亚纪子她们的护理jiāo接,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正想回宿舍时,走廊上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小桥医生。
“直江医生在哪里?”
“我想应该在值班室吧,早上还没有见过。”
“是么,该起chuáng了吧。”
“他早上总是起得很晚,可能还在休息呢。”
“直江医生是从今天开始休息,一直到七号吧。”
“是的。”
“坏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我隔了三天来上班,出了这样的事qíng。”
小桥在年末休了一半的年假。
“说是从明年开始不再批准小野先生的输血了。”
“小野先生吗?”
小桥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上拿着的通知单。
小野幸吉因为再生障碍xing贫血已经住院两个月了。一天晚上,他在涩谷附近昏倒,被当作急救患者送到了医院,值班的小桥医生诊断后,将他收治住院。在没能确定身份的qíng况下,就让他暂时住在了一千日元一天的三等病chuáng,可后来才知道他是医疗教助的患者,院长因为让那样的患者住进高级病房而责备了小桥,可小桥坚持说因为病qíng严重,没有办法,两人之间还发生了矛盾。小野就是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病人。
一开始是发烧和贫血,不知道确切的病名。直到一周以后,在直江查阅了大量资料后,才确诊为再生障碍xing贫血。对这种疾病最有效的冶疗方法就是输血,小野现在每天都要输四百毫升。这虽然可以延长生命,但却不能根治,逐渐衰弱下去的趋势不可避免,但是,只要能够维持输血,病qíng倒也不会急剧恶化。
虽然和小野年龄一般大的妻子千代一直陪侍在他身边,可她自己也因风湿正接受治疗。
“从明年开始不批准,也就是说……”
“已经过了年,所以也就是从今天开始。”
‘哎呀,可是今天早上的血已经输过了啊。”
“那就告诉他们,因为医疗救助不批准,从下次开始让他们自己负担吧。”
“自己负担?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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