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县长,流管处的帐有问题,十几笔款子,加起来好几百万,找不着影了。”陈根发在流域内生活了二十年,说一口地道的沙乡话,此事经他的语气一渲染,听上去格外怕人。
“什么?”林雅雯惊得从沙发上站起来。
“事qíng怕人啊——”陈根发重重叹了一声,问林雅雯,能不能在这儿抽烟?林雅雯赶忙拿出烟,让他抽,自己,竟也控制不住地点了一支。
这是林雅雯一点小秘密,就连司机孙愔,也不知道她还抽烟。
烟雾缭绕中,陈根发把压在心头的疑惑道了出来。确定向县上移jiāo后,预制厂跟其他五家小厂一样,进入清产核资程序。这事本来跟陈根发关系不大,要说他不管也行,具体工作由工作小组承担,加上付石垒他们一介入,事qíng就越发跟他扯不上关系了。但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他总想把事qíng一五一十jiāo代清楚,特别是他当厂长这些年经手的业务,他想彻底清查一次。查的中间,就发现有几笔帐对不上,都是预制厂火的那些年发生的业务。陈根发跟副厂长老刘一合计,决计让老刘带两个业务员,找当时的业务单位问问,看对方有没有纪录。这一问,就把事儿问出来了。
预制厂虽是一家一千多号人的企业,但一直没有独立法人资格,无自主经营权,等于是流管处下面一个生产车间,只负责生产,销售及财务核算,由流管处负责。其他几个厂子也是一样,都是流管处统一下达生产指标,提供原材料,产品加工成型后,按流管处下达的任务书,将产品送往施工单位;流管处则按月核发工资。直到流管处彻底走下坡路,这种状况才有所改变。流管处将各企业断奶,让他们自己找饭吃,不过这是后话了。陈根发让老刘查的,就是五年前预制厂向各施工单位加工预制件的数字,这关系到外单位到底欠预制厂多少钱。
老刘带人跑了两家施工单位,就发现数字出入大。最大一笔,预制厂这边的出货单是三千二百件,按当时合同价,总价款为五百二十四万,可对方帐上只有二百二十万,三百多万的预制件不明去向。跟对方经营处再三核实,对方只收到这么多,其他的,不知去了哪儿。几家单位查下来,就发现,当时的材料单有问题。预制厂出货单跟施工单位接货单出入太大,数目对不上,价格也有误差。陈根发带着疑问去问乔仁山,乔仁山支支吾吾,说自己没分管过经营,具体事儿他也说不清。陈根发提出查帐,乔仁山借口财务人员换了几拨,五年前的帐如今咋查?
就在他们跟乔仁山jiāo涉时,有人写给陈根发一封匿名信,信中举报所有的假都是洪光大造的。洪光大当时是开发公司副经理兼流管处经营科科长,他跟当时流管处财务科长串通一气,用这种手段先后将二千多万的产品发到别处,钱却揣进自己腰包。
陈根发不敢相信,想找洪光大核实,老刘拦住他说:“这种事,你问他,他能承认?”
“那咋办?”
“我也不知道。”两个人苦想了一夜,还是没想出个主意。第二天他们去找水泥厂厂长,想了解一下水泥厂那边的qíng况。水泥厂厂长如今是洪光大手下的红人,自然不肯见他们。到了晚上,原来水泥厂的副厂长王正明找上门来,道出了跟他们相同的事实。水泥厂这边,也有三百多万的货去向不明。
“怎么会这样?”三个人同时发了呆。两个厂子加起来,就是二千多万的漏dòng,这还不包括没查到的。也就在当天晚上,三个人同时收到一封恐吓信,要他们少管闲事,要想全家人安全,就最好把嘴巴闭紧。
陈根发说着,拿出两封信,递给林雅雯。一封是恐吓信,一封,是写给陈根发的检举信。
林雅雯仔细看了一遍,心就重得提不起来了!
“怎么办?”半天,她喃喃道。这事要是查真,可是掉脑袋的事啊。二千多万,这么大一笔巨款,竟然没了下落!
“郑奉时知道不?”忍不住的,她就把心里的担心问了出来。陈根发没回答,也没办法回答。要说郑奉时不知道,这事说不过去。他是处长,是法人代表。流管处一年有多少活,他不可能不清楚。要说知道,这事又让人纳闷,依郑奉时的xing格,他不会知而不报吧?
她不敢再问下去了,她的心已被郑奉时紧紧提了起来,要是郑奉时也参与其中,那……
陈根发一直在等她拿主意,半天不见她吭声,小心翼翼地问:“林县长,这事……”
“要不找祁书记汇报吧,听听他的意见?”林雅雯自己也没了主意,这么大的事,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行,这事不能让祁书记知道。”陈根发突然说。
“为什么?”
“那个财务科长,是祁书记的妻侄。”
“什么?!”
3
第二天,林雅雯匆匆赶到流管处。她并不是想帮陈根发查清那些帐,她没那资格,也没那权限,她是急郑奉时。说不清为什么,听了陈根发那番话,林雅雯莫名地就为郑奉时的未来担忧起来,昨夜她一夜未眠,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郑奉时。后来她尝试着给郑奉时打电话,先后几个号码都试过了,全是空号。
林雅雯心事重重地坐到了天亮。
这一夜,她脑子里充满了混乱的想法,她想起了跟郑奉时的前前后后,想起了大学时代那段美好的岁月。尽管那段岁月啥也没发生,就连一次拥抱也没,但留下的,却是一辈子也难忘怀的美好记忆。
那是一个女人的初恋。有几个女人能忘掉自己的初恋呢?
到了流管处,林雅雯忽然就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郑奉时,郑奉时离开流管处已有些日子了,有谁会知道他的消息?陈根发说:“要不找乔主席问问?”林雅雯想了想,犹豫不定地来到乔仁山办公室,这儿曾经是郑奉时的处长室,如今易了主人。举手敲门的一瞬,林雅雯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乔仁山会跟她讲真话不?怅然立了片刻,还是敲响了门。半天,门开了,出乎意料的,付石垒出现在她眼前。
付石垒正在跟乔仁山说事儿,看见林雅雯,他也有些吃惊:“林县,你怎么来了?”
林雅雯尴尬地笑笑:“你们都在啊。”
乔仁山从里面走出来,热qíng邀她。林雅雯瞅瞅付石垒,又瞅瞅乔仁山,两人表qíng怪怪的,像是对她的到来很意外。进了办公室,寒暄几句,付石垒借故有事,先走了,乔仁山掩上门,表qíng忽地沉重下来。
“你也听到了?”乔仁山问。
“听到什么?”林雅雯反问道。
“还能是什么,林县,既然来了,咱们谁也别打哑谜,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得先问你,你到底知qíng不?”林雅雯也郑重起来,看得出,乔仁山也是被这件事难住了。
“我说不知qíng,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不知qíng。”乔仁山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踱了没几步,又道:“我敢打赌,老郑也不知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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