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记……”
“好吧,今天jiāo接工作,明天报道,时间紧,学习任务重,我就不多留你们了。回去之后,跟县上的同志们简单打个招呼,明天由市委组织部国qiáng同志陪你去。”说完,孙涛书记就要送客。林雅雯感觉像是让人灌了一罐子药,一半还在嘴里,咽不下去,苦味在身体里翻腾,她几次都想把嘴里的药吼出来!
“走吧,车在下面等着呢。”祁茂林起身,等了片刻,不见林雅雯有走的意思,催促道。
林雅雯苦涩地收回望向孙涛书记的目光,到了这时候,她已知道,一切已无可挽救,只能如此了!她不甘心地,再次叫了一声“孙书记”,然后一扬头,走了出去。
孙涛书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他没看到这一幕,也不忍看到这一幕。直到林雅雯走了许久,他才转身,目光再次盯住笔筒,心里重重发出一声叹:“谁说她是工艺品,不,她是一枚炸弹!”
林雅雯这天没跟祁茂林坐同一辆车,路上祁茂林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看也没看,就删了。
林雅雯没想到,她怎么能想到呢,处理北湖遗留问题,不正是孙涛书记的意见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祁茂林,他现在到底扮演怎样一个角色?一路,她的思绪跳动着,又静止着,车子到达沙湖县城时,她听到一个声音,来自自己体内的声音:你的沙湖之行算是结束了,林雅雯,你滚蛋吧!
后来林雅雯才知道,省委党校举办的这期县级gān部理论研修班,市委和祁茂林原是打算让付石垒参加的,谁知一个宋亚子,yīn差阳错就让她顶了付石垒的缺,怪不得到党校报到时,负责报到的那位老师怪怪地盯住她,还说了句“原来你是女的呀”……
林雅雯离开沙湖县的当天,祁茂林匆匆赶到北湖。县乡两级的工作组正在清查帐务,审计局长以为祁茂林也是跑来检查督促的,正要汇报,就听祁茂林说:“谁让你们做这些事的,马上回去!”审计局长见他脸色不大对头,没敢多问,带上人当天便回了县上。工作组当即解散,祁茂林冲毛岩松一通火,批得毛岩松眼泪都要下来了。等他把火发完,毛岩松委屈地解释:“出了这大的事,我这个当乡长的,负不起责。”
“你当然负不起!”祁茂林恶道。随后他去医院看望宋亚子,毛岩松刚一磨蹭,他又骂,“gān正事你磨磨蹭蹭,搞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倒积极。”
毛岩松没敢再多嘴,跟着祁茂林去了医院。宋亚子已恢复得差不多,躺病chuáng上吃苹果哩。他老婆还有儿子偎在身边,一家人看上去像是从大难中逃了回来,很是甜蜜。祁茂林被病房里的镜头感染了,没再乱发脾气,跟宋亚子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四十多的人,这点理都不懂,还文化人哩。”
宋亚子脸红了几红,不安地垂下头。他高中毕业,考几次大学没考上,只好认命,不过爱读闲书,平日一有空就拿书看,在村里,人们都叫他宋文化。在湖湾村,他也算个小知识分子,可惜,竟做了这糊涂事。他老婆是那种见不得大世面的人,看到祁茂林跟毛岩松,吓得慌忙站起,怯怯躲在一边,怀里紧搂着孩子。祁茂林宽慰道:“没事就好,抓紧把身体养好,地里一大堆活,还等着你呢。”
他老婆一听,书记说的话跟庄稼人说的没啥两样,挺贴心的,心里一暖,脸色也缓和过来,想问句什么,嘴张了张,没敢问出声。祁茂林跟大夫jiāo代几句,又叮嘱毛岩松,医药费乡上出了,别难为宋文化。说完,掏出五百块钱,递他老婆手里:“拿着,给他买点补品。”他老婆哪敢要,吓得一双手不知往哪藏,后来是毛岩松接过钱,硬揣在他老婆衣兜里。
出了医院,祁茂林长叹一声,跟毛岩松道:“岩松啊,不是我冲你发火,你想过没,要是宋文化真有个事,你这个乡长,还能当?”
毛岩松黯然垂下头,这一天他的心qíng异常灰暗,不只是林雅雯离职伤了他的心,更多的,是对北湖未来的忧虑。他真是沮丧啊,本来还指望祁茂林能给他鼓鼓气,哪知祁茂林的态度跟以前完全两样,恨不得一口气把北湖眼看要着起来的火给chuī灭,毛岩松不能不悲观了。
祁茂林全然不理他的感受,从医院回来,他紧着召开乡村两级会议,严厉批评了毛岩松和杨树槐,说他们是胡搞,瞎搞,典型的无政府主义。批评完,他提出几点要求,一是乡村两级务必要把主要jīng力用到当前的生产上,绝不能让农业受损。二是严明纪律,确保全县一盘棋。三是对北湖遗留问题,由县委统一领导,统一解决,要坚持在稳定这个大前提下开展工作。说到这一点时,他意味深长地瞅了毛岩松一眼,毛岩松已不在乎祁茂林批他什么了,脑子里就想一件事,哪天离开北湖!
会后,祁茂林亲自送杨泥漫回家。杨泥漫当了十多年村支书,哪享受过这待遇?当下激动的,抓住祁茂林的手,要跟他说什么。祁茂林冷冷地抽出手,道:“你回去跟村民们说吧,要是没人听,就跟北湖说。”杨泥漫惊愕地瞪住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祁茂林恨了杨泥漫一眼:“人得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啊。”说完,自个先往杨泥漫家走了。
也就在同一天,南湖传来消息,省厅派来的工作组已结束工作,陈根发们提出的那三千万,被工作组一一找回。当然,找回的不是钱,而是钱的去处。据工作组后来提jiāo给市县的一份审计报告反映,这钱有一部分属于呆死烂帐,预制件还有水泥当时供给了几家小工程队,如今小工程队均已破产。另有一千多万的预制件跟水泥,供给了水电工程公司,帐目清楚,只是目前水电工程公司已改制,这笔款由省厅协调收回。
工作组最后做出一个结论,所有问题都是因流管处管理混乱所致,建议省厅对流管处原法人代表郑奉时从严处理。
调查报告中未涉及开发公司,也未提到洪光大。有消息说,省厅调查一起工程事故时,发现负责承建引huáng工程三号标段的宏大建筑工程公司幕后老板是洪光大,该工程公司承建的12号渡槽因为质量问题发生坍塌,造成两人重伤,三人轻伤,直接经济损失达一千三百万元。眼下洪光大已被隔离审查。
林雅雯听到消息时,时间已过去半月,她在党校已上了两周课。两周就这么一晃而过,林雅雯的心还没彻底定下来,整日恍恍惚惚,感觉自己还在沙湖,来省城只是出差。司马古风笑说:“你这个样子,孙涛书记要是知道了,怕是会伤心。”
“他伤心什么?”林雅雯带着qíng绪道。
司马古风见她还对孙涛书记抱有偏见,叹息道:“你以为他愿意这样,若不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他才不忍下这盘棋。”
林雅雯对司马古风的话报以轻笑。自她来到党校,司马古风一有机会就来开导她,劝解她,让她对孙涛书记不要有误解,要理解他的苦心。她听烦了,听木了,再也不想听了,她想去看看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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