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路,这样一个人生,却应当怎样走过?
她没有回头。
※※※
镇魔古dòng深处。
火焰在那个古老的火盆中静静燃烧着,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在那火光之下火盆之中,却没有柴火或者灯油一类的可燃之物,这不停燃烧的火焰,竟似乎乃是无根之火。
火焰在半空中闪动着,火舌晃动,照亮了shòu神的脸,也映出了那个逐渐接近的男人的身影。
鬼厉走到了火光的另一头,他的脸在光亮中,慢慢现了出来,同时看到了前方那个熟悉的面容。
依旧坐在地上靠着那个小石台的shòu神微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鬼厉,道:“我知道迟早会有人来,但是却想不到会是你第一个到了这里,”他顿了一下,微笑道:“看你刚才见到我的神qíng,似乎并不吃惊,是不是在此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的身分了?”
鬼厉缓缓摇了摇头,面对着这个看去年轻而温和的男子,实在是很难把他联想到之前给整个天下苍生带来旷世浩劫的那个shòu妖,只是,这却是事实。
“我是后来猜到的。”他淡淡地回答道。
shòu神看着他,温和地道:“哦,我倒很是有兴趣,你是怎么猜到的,是从传言中我的相貌,或是我的衣着,还是我的种种举动上猜到我的身分的呢?”
“都不是。”鬼厉道。
shòu神似乎来了兴趣,道:“哦,那是什么?”
鬼厉向他身边看了一眼,道:“是它。”
shòu神慢慢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倒是最好的方法,错不了的。”
在他身旁,恶shòu饕餮低吼了一声。
shòu神伸出手去,从远处看,鬼厉甚至也能看出那只手是异样的苍白,似乎根本不似人的手了,那只手枯槁的仿佛是当初他在七里峒见到大巫师时所看到的手。
只是,在那只看似无力的手轻轻拍打几下之后,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饕餮平静了下来,慢慢趴在地上。与此同时,一直待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却慢慢溜了下来,在地上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鬼厉和shòu神,似乎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预想之中qiáng烈的敌意。
它想了一会,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向饕餮靠近。饕餮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过头来,注视着灰毛三眼猴子的靠近。很快的,小灰就接近了饕餮的身旁,它咧嘴笑了笑,摊开了双手,身后尾巴居然还翘起晃了一晃,随后,它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脑袋上摸去。
鬼厉与shòu神的视线,暂时都被小灰吸引了过去,只是他们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看着小灰的动作,鬼厉忽然心中一动,曾几何时,多年之前,当他还是那个普通的张小凡的时候,在大竹峰上,小灰也是这般和田不易养的那只大huáng狗套近乎的。
饕餮慢慢伸直了身体,但没有立刻站起,对它来说,似乎有几分困惑。它转过头看了看主人shòu神,shòu神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表qíng,随即它又回过头来,小灰的手眼看就伸到了它的头上。
饕餮口鼻之中,忽地低低喷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示威。小灰吓了一跳,把手臂缩了回来,随即发现饕餮并未有攻击动作,只是眼中警惕地看着自己。
小灰呵呵一笑,在地上蹦跳了两下,忽地向前猛的一跳,跳到了饕餮的身子旁边。饕餮显然吓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但猴子小灰已经慢慢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对小灰来说,饕餮那狰狞凶恶的头颅似乎反而是很亲切的所在。
饕餮血盆大口中发出低低一声咕哝,似乎在抱怨了一句,但片刻之后,它却慢慢重新懒懒地躺到了地上,把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似乎有些昏昏yù睡的样子。而小灰也靠在它的身上,不时发出“吱吱吱吱”的轻笑声,慢慢摸着饕餮的脑袋。
两只灵shòu之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隔阂。
鬼厉与shòu神的目光,缓缓自它们身上收了回来,一时都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shòu神忽然微笑道:“其实,它们反而比我们快乐,不是么?”
鬼厉没有说话。
第二十章 魔shòu
“好吧,”shòu神淡淡一笑,转过了身子,脸上的倦容似乎又深了一些,道:“你到这里是所为何事,是为了杀我么?”
鬼厉摇了摇头。
shòu神倒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想不到竟还有人不想杀我的,我倒是没有料到。这数月来,用你们这些人类的话来说,我荼毒天下,浩劫苍生,本是罪该万死的人,你却怎会不想杀我?”
鬼厉默然,看着shòu神,shòu神也望着他,两个男人之间,那团火焰正静静燃烧,同时倒映在他们的眼眸之中。
“我应该想杀你么?”
“不应该么?”
沉默了很久,很久……
“或许吧!”鬼厉的脸上,忽然现出很复杂的神qíng,有那么几分追忆,几分痛楚,还有几分隐约的迷惘。面对着这个世间最凶恶的魔头妖孽,他却似乎能完全放开了心怀,全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种漠然自闭。
“换了是在十年之前,我定然全心全意要为了天下苍生除害,纵然知道我力有不逮,但终究也不能后退半步。可是现在……”
shòu神盯着他,追问道:“可是?”
鬼厉脸上的迷惘之色更重,缓缓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天下苍生,与我又有何gān系?我毕生心愿,原只是想好好平凡过一辈子罢了,我不要学道,不要修仙,甚至连长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
shòu神脸上的神qíng,突然也变了,他的眼神从隐隐的讥笑变成了庄重,甚至其中竟带了几分与鬼厉隐隐相似的迷惘,仿佛是什么,触动了他深心里的某处。
他忽然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鬼厉漠然一笑,慢慢抬头仰望上空,只是那里却只是这古老dòngxué里深沉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他道:“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曾想过,或许能够回到十年之前,我在大竹峰上的日子?又或许,我梦想gān脆回到儿时,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只是,”他低低苦笑一声,道:“这中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又怎能割舍忘却?”
shòu神沉默了片刻,道:“你后悔了么?”
鬼厉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他重新看向shòu神,望着火焰光芒背后那双眼睛,摇了摇头。
shòu神冷笑一声,道:“以你说来,你半生坎坷,伤心往事颇多,但此番我问你,你却又不后悔,这又怎么说?”
鬼厉道:“我半生坎坷,却多不由我。我yù平凡度日,却卷入佛道之争;我yù安心修行,却成了妖魔邪道;我愿真心对人,却不料种错qíng根,待我明白了真心待我是谁的时候……”
他的脸,慢慢现出凄凉之色,终究也没有再说下去,半晌之后,他才低声道:“后悔?我怎么能后悔,我后悔又有什么用……”
shòu神默默看着站在那里的那个男子,十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容颜上刻画出多少沧桑痕迹,只是他站在那里的身影,却显得那般疲惫。shòu神甚至忍不住开始想像,那个十年之前的少年,却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两个男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仿佛他们都不知不觉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每个人的一生,过往的往事,又有多少值得我们追忆的呢?
十年?百年?千年……
还是终究要在时光中慢慢消磨,默默逝去?
shòu神默然想着,脸上的疲倦之色更重了,他的眼神,慢慢的移到那个古老dòngxué的dòng口方向,隔着无尽的黑暗,在遥远地方,还有个人影孤独伫立在那里吧?
这样的一生,却又是怎样的一生?
他忽然向鬼厉问道:“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是为了什么?……”鬼厉低低默诵了一遍,默然半晌,抬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我这一生,仿佛都是为了别人活着的。”
shòu神怔了一下,自言自语:“为了别人而活,那我呢!我又是为了谁而活?”
鬼厉略感意外,显然没有想到shòu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他却又皱了皱眉,显然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言辞,感觉有些意外,怎会这般说话出来。
定了定神之后,鬼厉的脸上重新回复了平静,似乎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软弱,已经消失不见,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存在过一样。他深深看着shòu神,道:“我今日来此,并非为了杀你。”
shòu神似乎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些什么,口中淡淡地应了一句,道:“哦,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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