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1_萧鼎【第一部完结】(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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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上神qíng变幻,天上明月渐渐到了中天,月华更是灿烂,从天空洒了下来,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周一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鬼厉,然而他目光神qíng之中,已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纵然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世间唯一修习过《天书》四卷的鬼厉,一身道法已是鬼神莫测,但周一仙此刻看去的身影,却仿佛远远比他更加的高大。

  他的儒雅,他的从容,夜风从他鬓边白发间穿过,甚至似乎连明月的光华,也悄悄聚敛在他这一边。

  鬼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事实上,周一仙也只是平平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他自己,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半晌,鬼厉微微苦笑,道:“看来我果然是不成器的,连自己为什么活着,想要什么都想不清楚!”

  周一仙平静地望着鬼厉,嘴角有淡淡的笑容,道:“你错了,年轻人。”

  鬼厉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从周一仙口中听到他称呼自己年轻人,不过这显然并非要点,他错愕了一下之后,道:“请教前辈,你说我错了,错在哪里?”

  周一仙淡淡道:“你以为自己想不清楚这个问题便是不成器么,以我看来,恰恰相反,你能去想这个问题,便是你远胜这世间他人之处了。”

  鬼厉愕然,道:“什么?”

  周一仙微微一笑,招手道:“你来看。”

  鬼厉走到周一仙的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河阳城中,月光之下,静谧里的那点点灯火,闪烁不停。

  周一仙望着那片灯火,眼神之中似也有种复杂的qíng绪,片刻之后,他静静地道:“你看见的是什么?”

  鬼厉道:“这是无数百姓家里的灯火。”

  周一仙点头道:“不错,便是灯火了。那一点点灯火,便如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都在这世间活着,或得意,或不如意,但他们总归是要活下去的,只是我告诉你,这芸芸众生中,不知有多少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如你这般去苦恼、去反思自己为何活着的人,万中也无一。”

  鬼厉哑然,这种说法他从未曾想过,但从这周一仙口中听到时,却似乎大有道理,自己竟不能反驳。

  周一仙看着他,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哀伤之色,只是这种神qíng转眼即过,随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拍了拍鬼厉的肩膀。

  鬼厉此刻虽然不能说是惊心动魄,心神动dàng总是有的,但他一身修行立生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就要侧身让过周一仙的手掌,但诡异之事突然发生,那个向来装神弄鬼、稀松平常的周一仙,那看似轻飘飘的手掌,以鬼厉的修行道行,竟站在原地没有躲了过去,就这么被周一仙轻轻拍下了。

  鬼厉心头一震,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更加令他心神震动的话,却从周一仙口中说了出来:“更何况,你乃是这世间里唯一修习了四卷《天书》的人,又怎么能与其他人一样呢?”

  此言一出,鬼厉身子大震,修行《天书》四卷之事,向来是他秘而不宣之事,事实上,从天帝宝库得来的《天书》第三卷与天音寺无字玉壁得来的《天书》第四卷,便是陆雪琪和那些天音寺的和尚们,也并不知晓那些神奇妙文乃是《天书》一脉相承,只有他从头到尾修习,才明白这些乃是《天书》四卷。

  然而此刻,周一仙却当着他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道破了这个秘密,如何不令他震骇,一时间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盯着周一仙。

  周一仙淡淡笑了一下,道:“你虽然吃惊,也不必如此。”

  鬼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老人,许久之后,忽然微笑,退后了一步,端正衣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小子无礼,过往怠慢了前辈,只是心中恰有不解之惑,望前辈为我解之?”

  周一仙神色从容,面前这位名动天下的人物对他如此恭敬,似乎他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只道:“你心中所疑所惑,若是别人可以告诉你的,以你的悟xing和《天书》的玄妙,又怎会悟不出呢?”

  鬼厉默然,徐徐道:“莫非前辈以为,在下心中所惑,其实无解么?”

  周一仙微笑摇头,道:“错了,你心中所惑,正要由你自己来解,你所修行之《天书》妙法,其中当有接近体悟自xing之说吧!”

  鬼厉沉思片刻,点头道:“是,体悟自xing,佛在心中而非身外,此乃《天书》中与佛门相近之处。”

  周一仙道:“便是如此了,人活一世所为何来,正是该当你自己体悟才是,老夫或可为你点拨,却不可说与你听的。”说罢,他微笑负手,走到了一边。

  鬼厉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之后,他面上迷惘之色并未稍退,道:“生、死、别、离,我只见这四字始终人生,请教前辈,人xing本苦么?”

  周一仙笑道:“错了,错了,你一生坎坷,便以为人人苦楚,其实不然。我且问你,你以为自己命苦么?”

  鬼厉一怔,张口yù言又止,周一仙已然笑道:“怎样,不好说了罢?便拿你近日过世之师父师娘来说,你以为他们是苦么?”

  鬼厉呐呐道:“师父和师娘他们……”

  周一仙肃容道:“田不易死得其所,是以他死而无憾,含笑而去;你师娘苏茹,与你恩师伉俪qíng深,不愿独活,你以为她伤心自尽,却不知她魂魄归处,能与丈夫相聚,却反是她最欢喜之事?”

  鬼厉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淡淡道:“你为田不易夫妇过世伤悲,却不知他们夫妇二人或许反是最明白、最无憾的人,以己度人,岂非可笑?”

  说到这里,周一仙忽然微笑了一下,看着鬼厉道:“你怕死么?”

  鬼厉犹豫了一下,低低叹了口气,道:“我怕!”

  周一仙道:“哦,我倒要问你,你怕的是什么,是这死字本身么?”

  鬼厉默默摇头,道:“我既然对长生无意,自也不在乎什么死了,我怕的是我死之后,心愿难了。”

  周一仙笑道:“这便是了,你可以看破了生死,心中却还有比生死更重之事,与其你百般问我心中困惑,不如好好想想这些更重要的事罢!”

  鬼厉眉头一皱,眼光一亮,似有所悟,但却并未展颜,反是又陷入更深的思虑之中。周一仙也不去打扰他,悄悄走开到一旁,抬头看去,只见明月当空,月光如水,尽数都洒了下来。

  旷野之上,晚风萧萧,星移斗转,苍穹无限。

  他凝望良久,忽地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背后忽然传来鬼厉的声音:“前辈,你心中莫非也有什么看不穿的事么?”

  “我?”

  周一仙没有回头,仍然凝望着远方天际的那轮明月,半晌之后,只听他淡淡地道:“我既然仍在这世间流làng,便也有看不穿的心思了。”

  “哦,是什么?”

  周一仙微微一笑,道:“我看不穿的,是这个轮回啊!”

  ※※※

  青云山,小竹峰。

  一直一来,小竹峰上都是只有女弟子,所以这里的气氛不比青云各脉,向来都安静平和,即便是白日之中,也常常是一片寂静,只有鸟语花香,回dàng在这座秀丽的山峰之上。

  不过自从昨日水月大师带着一众弟子从大竹峰奔丧回来之后,小竹峰上的气氛在平静之中,还带着几分肃穆与压抑。许多年轻的小竹峰女弟子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水月大师掩饰不住的落寞与伤心之意,而以她如今的修行,本是早该喜怒不形于色了才对。

  文敏向来是最懂水月大师心思的人,她也早早传话给姐妹们,让她们都注意分寸,尤其不可高声谈笑,以免意外的触怒师父,在这样的劝喻之下,小竹峰上自然是一片肃然。

  而从大竹峰归来之后,水月大师便将自己关在了那间竹林jīng舍之中,不再露面。文敏等弟子大着胆子前去问安,却也没让进去见面,直把文敏等人搞的有些担忧起来。

  这一日,文敏已经一日一夜不见水月大师从那间竹林jīng舍出来了,心中焦虑,便找了陆雪琪同来。陆雪琪看去心qíng也是不佳,本是不愿来的,但禁不住文敏几番劝说,她倒也有几分担心起水月大师了,便随了文敏过来。

  文敏与陆雪琪来到竹林,站在jīng舍外,文敏向陆雪琪使了个眼色,陆雪琪迟疑一下,走了上去,轻轻敲门,道:“师父,弟子陆雪琪和文师姐有事拜见。”

  jīng舍之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

  陆雪琪与文敏对望一眼,文敏皱起了眉头,面上担忧之色更重。其实以水月大师的xing子来说,本也有几分与常人不同,放在往日里莫说是这般不搭理弟子,就算是突然不见踪影数日,也是有的。但不知为何,文敏等刚刚参加了大竹峰的丧礼回来,多少了解了几分内幕缘由,便对这些行径似乎有些敏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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