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运这次来京,就是给自己找退路,或者,给自己堵退路。
堵比找更重要,置死地而后生,这才是人生大境界,也是官场大境界。只有把后退彻底堵死,你才能利用百分之一的机会,创造出百分之一百零一的成功。
朱天运需要这种成功,他这次来,是去见老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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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首长早就做好准备在等朱天运,他料定这小子要来。
所以看到朱天运,老首长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问:“你还知道来北京逛逛啊?”
朱天运灰了一下脸,旋即又振作,认真道:“一直想来呢,就怕gān扰首长您。”
“gān扰我?你这话说得太邪乎了吧,你怕gān扰我?还以为你现在事业做大了,眼里没我这个老家伙了。”老首长慡朗地笑道,一点看不出他在生气。可朱天运吓得面色皆无,老首长从不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啊。他结了好长一会舌,最后红脸道:“首长批评得对,我向首长检讨。”
“检讨什么,没犯错误你检讨什么?”老首长装出生气的样子,批评道:“这种虚话官话要不得,你朱天运不该是这样的人。”又道:“天运,这种话我听了一辈子,实在听烦听腻了,现在就想听些真话,哪怕是刺耳的真话。坐吧,知道你是无事不登门,登门必有事,坐下谈,我让阿姨给你泡茶,我这里可有世上最好的茶啊。”说着,就要叫保姆。朱天运忙说:“我自己来,我就喜欢蹭老首长的茶。”
老首长老家就是茶乡,他九十岁的母亲至今还在老家,怎么也不肯跟着儿子到京城享清福。弄得老首长每年都要花时间去老家陪母亲,他的茶,是母亲专门为他采撷的,当然是世上最好。
朱天运支走保姆,亲手泡了茶,捧给老首长,一老一中坐茶桌前,谈起了工作。朱天运开门见山,把最近发生在海东的诸多事一并讲了,其中就涉及到省长郭仲旭走与不走的传闻。老首长听了,呵呵笑道:“这个郭仲旭,也学会玩这套了,以前感觉还像个做事的人,现在感觉真不咋,越来越糟。”朱天运没敢接话,这种话乱接不得的。等老首长发完感慨,又接着将自己的打算还有一系列计划一并讲了出来。
老首长听完,忽然就不作声,表qíng非常凝重。
朱天运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很紧张地等老首长开口。朱天运此趟来,重在求两个字:方向。虽然他已决定要那么做,要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将海州还有海东这顶压了几年的盖子掀开,将井中之人一个个拉出来晒太阳。但此举风险过大,甚至说太大了,稍有不慎,他会成pào灰,还会连及到一大批人。因此让老首长把把关号号脉就显得十分重要。
老首长又沉吟一会,慢悠悠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朱天运想了想道:“一半为民,一半是为自己。”
“真这么想的?”老首长有点兴奋。如果朱天运冠冕堂皇说出一大堆堂而皇之的理由,怕是,他就什么态也不亮了。幸亏朱天运说了一半为自己。是啊,天下之人,哪个不为自己?纵是再亮堂的理由,后面藏的还是自己。这不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叫什么来着,老首长想了想,忽然在心里给出一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朱天运再次点头,又给老首长添了茶。老首长品了一口,起身说:“跟我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老首长带着朱天运进了书房,书房真大,里面摆了不少书,最为显眼的居然是《毛泽东选集》,厚厚四本红宝书,还有一本白皮的,第五卷。文革年代的。再下来就是马恩列斯著作还有党和国家领导人著作。老首长盯着书柜望半天,冲朱天运说:“上面第三排,有一本书,就那包了皮的,你拿下来。”朱天运按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取下那本书来。老首长接过,翻了翻,从书中拿出一张照片来。然后对着照片,跟朱天运讲了一段年代久远的故事。
那故事里掩埋着一段岁月,掩埋着好几个人,掩埋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斗争。
斗争的结果,照片上这个人自杀了,老首长从最危险最被动的处境中冲突出来,随后有了他光彩夺目的一生。
朱天运捧着照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老首长要过照片,原又放回原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地道:“天运啊,人这一辈子是要做些事的,不然,到我这年龄,什么回忆也没。”
“老首长,天运明白了。”
朱天运还没回到海州,海州这边已经地震了。纪委接连出手,连着带走建委系统五个人,第三天,市建委又有一名副主任,三名中层被双规。紧跟着,三家地产公司老板被叫走。朱天运回海州这天,一直被人们私下议论来议论去的海天国际旅游公司现任总经理、柳长锋老婆贾丽原来的顶头上司温欣如被带走。
海州一时进入紧急状态,有人称,酝酿半年的朱氏风bào终于卷起。
机场往市区的路上,纪委书记赵朴口若悬河地向朱天运汇报工作,听到温欣如被双规的消息,朱天运心里一动,带着赞赏的口吻道:“动作蛮迅速的嘛,这次有点全面撒网啊。”
赵朴面带激动道:“不这样不行啊,这张网布得太严了,逐个击破很难凑效,必须全面开花。”
“那就全面开花吧。”说完,朱天运阖上眼睛,脑子里又浮出北京见另一位领导时的场景来。朱天运这次到北京,除老首长外,还见了三位领导,这三位都是对他抱有殷切希望的,在他的仕途生涯中,都起过相当重要的作用,而且目前都在重要位置上。朱天运并没跟三位领导谈海州马上要发生的事,觉得给三位领导添加压力很没必要,倒是婉转地提出一个请求,说自己想动动,去哪里也行,就是不想在目前这位子上困着了。他用了困这个字,把目前尴尬或无奈的心理都含在了里面。三位中的一位,就是此刻他想起的这位一本正经跟他说:“这个字用得不好吧,怎么能是困呢?你是一把手,如果你被困住,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朱天运赶忙说:“是我自身的问题,不怪别人。”
“是自己的问题就改,逃避不是策略。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工作还怎么开展?”
朱天运老实道:“不是逃避,就是想换个环境。”
一听换环境,这位领导不说话了,沉吟良久,目光对住朱天运说:“怎么都想换环境,仲旭同志想换,你也想换,难道你们对海东就如此没感qíng?”感qíng两个字重重撞了一下朱天运的心,朱天运有点亡羊补牢说:“怕是感qíng太深了,所以才……”
领导似乎懂了他的意思,犹豫片刻,突然扔给他一句话:“要换也行,不过不能离开海东。”大约觉得这话太过明显,又婉转道:“你也知道,海东班子中央一直在酝酿,各种可能xing都有。对你来说,这是一个机会,我希望你不要错过。”
朱天运嘴上认真说着是,心里却已在暗喜。其实他说这些,无非就是拐弯抹角探探路,因为郭仲旭到底离不离开,离开后海东会出现怎样的变局,一直是压在他心里一块沉重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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