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_许开祯【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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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就在库里,我没藏起来,两位县长要多少,只管拿走,我绝没意见。”谷川区长依旧不急不躁地说。

  “怎么拿?你让水库工作人员躲起来,大坝又让群众占着,我们怎么拿?”龙山县长咄咄bī人道。刚才是群众吵架,这阵轮到他们吵了。谷川区长却不想吵,做出一副甘拜下风的样子:“我的两位好领导,千万别冤枉我,水库管理人员是让群众赶跑的,qíng况你们都看到了,再闹下去,我这个区长也会让他们赶跑。”

  “装,装,装,你就装。”龙山县长明知谷川区长是在演戏,却又拿他没办法,这事摊谁头上,怕都一样。去年沙湖县跟他告急求援,他一样装了哑巴,一滴水也没支援。没想到同样的难题现在又搁到了自己头上。

  三位领导都是位子上的人,平时见了一个比一个热qíng,一个比一个客气,礼尚往来,客套得很。这阵为了水却要红脸,也实在是难为他们。

  市委书记吴天亮一直看着三位,他是中途赶来的,他来的时候,三方群众正纠缠一起,中间确也动了手,不过还算克制,没出大问题,伤的几个人他看过,都不重。本来他想把公安叫来,后来一想算了,集体突发xing冲突面前,还是保持克制的好。

  “说吧老陆,这水到底放还是不放?”吴天亮问谷川区长。

  “书记,您也看到了,群众qíng绪这么大,我真是无能为力啊。”谷川区长姓陆,听见吴天亮问话,苦着脸说。

  “我看你根本就没想着解决问题,煽动群众qíng绪,鼓动闹事,老陆你胆子不小啊。”吴天亮拉下脸来批评。陆区长结巴着,他还没胆子让吴天亮生气,但他真没能力说服外面的群众。正尴尬着,吴天亮开口了,他冲孔祥云和龙山县长说:“先把人带走,其他问题回去再解决。”两位县长面面相觑,极不甘心,但市委书记这样说了,他们也没办法,只能服从。

  陆区长倒是松下一口气来。

  吴天亮又转向市委秘书长:“路波找到没,等他多长时间了?”市委秘书长结结巴巴说:“站上说他早就出来了,但现场找不到他。”

  “打电话给邓家英,让她去找!”吴天亮火了。

  这个时候,邓朝露正在四处找路波。水库上到处是人,黑压压一大片。有的在看热闹,有的在等待更大的热闹,更多的,却是在嚷嚷着水。邓朝露步子飞快地穿来穿去,哪也不见路波的影子。她问过几个熟悉的人,都说没看到。后来她看见几个跟洛巴穿戴一致的藏人,想走过去问问他们。那些人站在半山腰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为水吵得不可开jiāo的汉人们。山腰上不知什么人在唱《五哥放羊》,嗓子还不错,凄凄切切的声音跟山下水库上正发生着的事很不和谐。邓朝露刚到山脚下,就听有人说,路波正跟几个放羊的老汉“挖牛”呢。

  “挖牛”邓朝露懂,是一种类似扑克牌的玩法,山里人管一种纸牌叫“牛九”,闲时没事,就靠它打发光yīn。邓朝露走过去,见山脚一背风处,几个老汉坐在皮袄上,面前摊开一张羊皮,路波就在中间,手里抱着“牛九”牌,正笑眯眯地计划着怎么让几个老汉输掉。几个老汉一看就是行家里手,根本不服他。有个老汉声音很大地训他:“磨蹭什么,出牌啊陆水文。”

  “三老虎!”路波猛叫一声,甩出三张Q来,老汉哈哈一笑,脸上露出得意道:“就知道你舍不得牌,打对老虎我就输了,三牛!”路波懊恼地连叫几声,腾地起身说:“不玩了不玩了,玩不过你们。”

  一股子尘腾起,是路波屁股上的土。老汉们不依,刚才赢了牌的叫嚣:“正玩兴头上呢,不能走,人家抢水你慌个啥,去抢好了,反正水迟早要gān掉。”

  “谁说的?!”邓朝露奔过去,不满地瞪了老汉一眼,一把拽过路波:“找你都找疯了,还有心思玩?”

  “找我做什么?”路波明知故问。老汉帮腔道:“这是邓家女子吧,嗯,长大了,长成野丫头了。”

  “你才野丫头哩。”邓朝露学着山里人的话,抢白了一句。几个老汉马上笑了,都说:“像,跟她妈一个xing子。去吧路水文,忙你的正事去吧。”

  路波没吭声,兀自走了,脸上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邓朝露纳闷,他怎么这样啊,都闹成这样了,还能打他的牌。

  邓朝露追上来,毫不客气地问:“是不是你cao纵的?”

  路波知道邓朝露问什么,不否定,但也不承认,仍旧走着,走几步停下,瞅了瞅黑压压的人群,像是忽发感慨地说:“当年要不修这水库,就没这事了,世事难料啊。”说完,也不理会邓朝露,一个人往前走了。

  邓朝露越发觉得路波不大对劲,不只是样子怪,说的话更怪,傻傻地望着路波背影,一时竟有些恍惚,这人是路波吗?联想到路波近来一连串古怪的行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邓朝露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路伯伯到底在玩什么啊?

  第9章 水

  夕阳西下,太阳把最后一抹光辉泼洒在祁连大地上,苍苍茫茫的祁连山,此时呈现出静态的壮美。吴天亮忽然有种窒息感,这是从政以来很少有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是被这座山压住了,被这条河压住了,没有力量去做翻身的事。

  上游坚决不放水,弄得上下游关系越来越紧张,市里众说纷纭,围绕着这条河,围绕着流域,大家各执一词,意见一时很难统一。吴天亮又不敢qiáng行责令上游谷川开闸放水,怕将矛盾进一步激化。

  但是水的问题不解决,他这个市委书记就别想当安稳。

  下班时间早已过了,吴天亮还在办公室煎熬着,他在等流域管理处处长邓家英。吴天亮早年在管理处做过处长,后来到市里担任领导,两年前他就任市委书记,将邓家英硬xing安排在这个职位上,目的就是期望邓家英励jīng图治,能把流域这盘死棋下成活棋。可事实表明,到现在为止,流域这盘棋还是下不活,非但下不活,而且眼看着下不下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楼里一片安静,说好七点二十在他办公室见,现在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邓家英人影。困在办公室的吴天亮心里很不是滋味。要说市委书记让一个下属来见他,简直就是不张嘴都能做到的事,哪还用得着焦灼地去等。可邓家英这个下属实在不同,她不但让吴天亮等,还让吴天亮等得心里生烟,等得想发火又发不出来。那天吴天亮在会上动议,试图用高压政策,qiáng行从上游谷川调水,以解下游沙湖燃眉之急,遭到了邓家英等人的qiáng烈反对。邓家英竟然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他不顾自然规律,为了政绩,一次次人为地加剧河的悲剧。气得吴天亮差点摔了杯子。邓家英竟不依不饶,又跟他算起了移民账,算起了下游打井开荒的账。移民和打井开荒都是吴天亮上任后谷水市推出的新政,邓家英这样做,等于是在攻击他。吴天亮忍无可忍,厉声批评了邓家英一通,没想到邓家英当场提出辞职,说不gān了,退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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