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吴若涵,母亲什么也不说,既不在他面前责怪也不抱怨,只用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来表达她的困惑。是的,秦雨感受到了母亲的困惑,母亲一定是在想,这门婚姻因她和苗雨兰的关系而起,因她拒绝邓朝露而成了现实。母亲有种自己打了自己嘴巴的痛悔。秦雨想安慰母亲,但除了叹息,照样安慰不出。上次跟吴若涵吵过之后,回到山上,秦雨想了许多,可他找不到出口。犹如一只困在dòngxué里的羊,虽然窒息得要死却找不到突围出去的dòng口。他也没指望母亲能给他答案。换作以前,秦雨会毫不迟疑地问母亲,接下来该咋办?这次不。秦雨终于知道,以前自己是错的,把命运还有任何困境都jiāo给母亲,是错的。他不小了,该承担一切。
“放心吧,妈,一切都会过去的。”秦雨终于学会像男子汉一样,给了母亲一句踏实的话。可母亲并不踏实,她用充满疑惑和疼爱的目光看了秦雨好久,喃喃道:“就怕过不去啊。”说完,闭起了眼。秦雨走过去,不多话,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帮母亲卸不下负担。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麻烦事了,断,还母亲一个清静。他伸出手,替母亲捏背。母亲没有拒绝,或者这种jiāo流的方式,是目前他们母子最能接受的。
电话响了,宋佳宜用恐怖的声音说:“秦雨不好了,路老师被他们打了,伤得很重,怕是……”
秦雨还没反应过来,闭着眼享受的母亲突然醒过神:“老路头怎么了?”未等秦雨回答,母亲一把夺过手机,冲电话那头问:“你是谁,路波到底怎么了?”
宋佳宜听出是秦雨母亲,只好将qíng况又重复一遍。
“在哪家医院?”母亲问完,还给秦雨手机:“快带我去医院!”
秦雨没想到,路波受伤,母亲会这么急。以往的记忆里,母亲楚雅是个骄傲得过了头的人,当年修水库那些战友,除了吴天亮和苗雨兰夫妇,母亲几乎是不接触其他人的,对路波,母亲更是冷得出奇,多少年了,秦雨很少听路波两个字能从母亲嘴里迸出来。没想这一次,母亲反应如此qiáng烈。
秦雨带着母亲来到医院,刚进病房,楚雅就甩开儿子搀她的手,扑到chuáng前,高声喊:“老路你怎么了,老路你快醒醒,我是楚雅,我来看你了。”
路波呼吸微弱,楚雅的话他根本听不着。秦雨看了一眼,吓得差点喊出声来,路波哪还有先前的样子,躺在chuáng上的,是一具满身血糊糊的“尸体”,头肿得老大,脸部完全变了形,两个眼珠子被血充着,几乎要奔出来。
病房里很乱,医生护士跑来跑去,忽而说要输氧,忽而又说要测心电图。没过几分钟,有个护士又喊,病人又出血了,止不住……
秦雨他们被护士“请”到楼道内,护士嫌他们妨碍治疗。楚雅不想离开,非要守在路波chuáng边,秦雨怕护士发怒,硬将母亲搀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这辈子,遭的难不少啊,这个老路头,就不能让人省心点。”楚雅是被路波的样子吓坏了,出了病房,嘴里不停地唠叨。看见护士出来,就会qíng急地奔过去,问这问那。
“把她带走,不要在这添乱。”年轻的护士冲秦雨说。
“妈,要不你先回去,这边有我,有消息我随时通知你。”秦雨也感觉母亲留在这不是个事,好心相劝。
“我不回,我要等老路头醒来,我跟他这辈子的恩怨还没完呢。”楚雅不听劝,秦雨也不好硬来。正犯着难,宋佳宜来了,刚才她是去了别的病房。转到省人民医院的不只路波一人,于gān头、五羊、老支书张兴儒,还有跟于gān头来往最密切的田文学,受伤的五个人全被送到了这里。
“qíng况怎么样?”秦雨问。
宋佳宜摇摇头,事发时,她跟青年洛巴还有十几位志愿者就在离杂木河水管处不远的地方。宋佳宜和洛巴成立了一个志愿者协会,目的就是自发地保护流域,不让流域再受到侵害。她老公来来回回几次,现在也被她说动了,答应捐出一部分钱来,同时号召他那些做生意的朋友,向流域捐钱,宋佳宜现在很充实,原先困扰她的那些问题一个也没了,整天奔走在糙原上,仿佛找到了她人生的又一个目标。她跟洛巴拟出了一个庞大的“流域拯救计划”,宋佳宜负责募捐和宣传,洛巴负责实施。听到消息后,洛巴带一批藏民还有志愿者往祁连集团去了,宋佳宜急着赶来省城,她跟路波现在是忘年jiāo,这个有着苦难经历的老水文,用一颗孩子般透明的心温暖了她,让她漂流的心在祁连山找到了归宿。路波现在也是志愿者协会的一员,前些日子宋佳宜还开玩笑,等忙过这阵,她要拜路波gān爹,路波开心地说:“好啊,我老路头无子无女,看来上天真是不薄我,真要有你这么一位gān女儿,这辈子值了。”两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商定,择日举行个仪式,好让更多的人知道。
仪式虽未举行,宋佳宜已在私下“gān爹”“gān爹”地叫了。
“我gān爹这阵没事吧,快急死我了。”宋佳宜一边抹汗一边朝病房张望,汗水已经湿透她衣服,到医院后她一直没闲,五个病房来回穿梭,哪里急就往哪里跑。
“还在昏迷中,不知啥时才能醒过来。”
“唉,跟他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非要跑那种地方,这下好,起不来了。”
“不说这些,其他人qíng况怎么样?”
“于师傅跟五羊师傅已经醒过来了,伤不是太重,我担心老支书,他的qíng况比gān爹好不到哪。”
秦雨不放心,想去老支书张兴儒那里看看。流域这些有名望的老支书,秦雨都很熟,在白房子上班时,还常到张兴儒家吃饭,记得他家养了一只大花狗,很凶,但他去了,花狗远远地就摇头跑来,跟他很亲热。
“你不用去,刚抬进手术室,最少也得三个小时。”宋佳宜说完,找个凳子坐下,她的脚快要跑肿了。这当儿陆续有人围过来,有伤者家属,也有村上的。秦雨认出几个藏人,都是张兴儒的朋友,都很激愤,表qíng沉重,见祁连集团到现在还不派人来,医药费不jiāo,有人火了:“把人打成这样,竟然连面都不照,这帮guī孙子,狠啊。”
有人叫嚷,找他们头儿去。更有人鼓动,发动几个乡的群众,把祁连集团给围了,你一言我一句,快要把楼道吵翻了。秦雨冲领头的藏人说:“目前qíng况还不明,大家的心qíng我理解,不过这样闹不是办法,会影响病人休息,大家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相信上级组织会给个说法的。”
正说着,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路波再次大出血,血把chuáng单染红了,医生护士止不住。一辆车推了过来,路波要进急救室。大家手忙脚乱,将路波抬上推车,争先恐后往急救室那边去。
楚雅看着这些人,心里叹,老路头就是老路头,到哪都有人缘。
晚上六点半,传来两个惊心的消息。一是老支书张兴儒因失血过多,加上肝部被打坏,没救过来,死了。他的儿女们悲天恸地,把医院都哭翻了。第二个消息,路波需要输血,可他血型极为特殊,是罕见的“熊猫血”,Rhyīnxing。医院没这个血,跟其他医院求救,照样没有。同来的藏人还有亲属纷纷伸出手要献血,可惜得很,没一个人血型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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