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_许开祯【完结】(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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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女儿吴若涵一开始是不关注此事的,死的人跟她没关系,她才懒得关注呢。可是很快便听说,她的丈夫秦雨当天便陪着邓朝露,从山下奔到峡里,而且还长跪在邓家英灵前不肯起来。吴若涵怒了,当下便叫了车,杀气腾腾直奔峡谷而来。结果半道上遇见一个人,那人只说了一句话,吴若涵就心虚地回去了。

  那人是青年洛巴。

  他说,你满身秽气,如同鬼怪,去了峡里,不怕神灵把你收走?

  吴若涵当然怕。

  怕这个字,是从某天早上突然跳到吴若涵脑子里的。之前,对这个世界,吴若涵是不怕的。她觉得世界不过她手里一个玩具,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哪怕是在法国出了那些事,她也没怕,包括跟尼克上chuáng,她都不怕。怕什么呢,女人就是要跟男人上chuáng的,她喜欢法国,为了留在法国,她当然可以采取一些特殊手段。至于后来惹出那么多事,她认为纯属意外,而且这些意外有人替她摆平,根本不用她cao心。

  她cao心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伤养好,实在养不好,就用刺激的东西来麻木。

  这东西就是白粉!

  可是某个早上,吴若涵的世界发生了变化,这次不是开玩笑,是极认真的。怕这个字,第一次从天上掉下来,重重地砸中了吴若涵。

  那天早上也没啥特别,要说跟往日有啥不同,就是她的父亲吴天亮回来了。当时吴若涵刚刚起chuáng,还没洗漱呢,披头散发,状如野鬼。昨晚又熬夜,跟兔子他们几个到一家叫“锦绣河山”的夜总会泡吧,无非就是K歌拼酒,然后……吴若涵最近迷上了一种叫“慢摇”的运动,酒拼到飘忽的程度,再吸几口白粉,那种感觉就上来了,腾云驾雾,更像嫦娥奔月,由不得自己,非要飞起来。一片狂欢中,跳上舞池中心高高的台子,衣服一掀,露出xing感的腰还有结实的臀,扭啊扭,一头长发散乱成比瀑布还妖媚还奔放的黑,如同中毒了般,把身体扭成各式各样的麻花。

  昨晚吴若涵慢摇了有两个小时,回来已近凌晨三点,澡也没洗,倒chuáng上就睡了。她趿着拖鞋往卫生间去时,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把衣服穿好,到书房来。”吴若涵以为遇见了鬼,这屋子很少有人说话,就算跟母亲在一起,也多是各睡各的,谁也不妨碍谁。她没理,继续闭着眼往卫生间方向去。屋子里声音又响:“瞧瞧你那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成什么体统!”

  吴若涵这才听出是父亲,睁开困倦的眼:“爸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是电脑没关呢。”

  “我怎么不能回来,这是我的家!”吴天亮将包重重地丢在沙发上。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家啊,厉害,爸你先在你家里待一会。”说完,快步往卫生间去了。等她憋半天出来,原以为父亲会去睡觉,没想父亲还站在原地,等她出来,那脸色,比锅底还黑。

  吴若涵想快步溜走。

  “站住!”父亲的声音很沉,很闷。

  吴若涵只好站住。

  “把脸洗gān净,穿好衣服,我要跟你谈谈。”父亲又说。

  神经病!吴若涵心里骂了一句,想抵抗,或者撒个娇。天下女儿对付父亲的办法,无非两个,一是撒娇,二是佯装生气,其实还是撒娇。可这个早上的父亲跟往常不一样,这从父亲站在那里不动的姿势就能看出,还有父亲说话的语气,平时不这样的。吴若涵这阵酒已醒,身体里那些让她发狂发疯的“白粉”,也被她连慢摇带狠睡全给弄走了,她成了一个正常人。正常人最大的不好处,就是面对威慑发不起飙来。

  “快去!”吴天亮又命令一声,吴若涵像个小俘虏般,只能按父亲的指示去办。

  半个小时后,父女俩面对面坐在了客厅。吴天亮仔细打量了女儿片刻,喝了一口茶道:“爸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说吧,我在听。”吴若涵声音懒洋洋的,她用这种方式表达内心的不满。

  “我下来了。”吴天亮突然用简短的语气,快速说完这句,捧起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吴若涵一开始没听懂,什么下来不下来,关她啥事。见父亲说完这句,脸色发生了更大变化,喝茶的样子也跟平日不同,就像做错事的小男生,规矩中透出几分怕,几分胆怯。便也认真地看了会父亲,这一看,吴若涵看出毛病来了,再把父亲刚才那句话咂摸一遍,身上陡就起了冷汗。

  “爸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可别吓我啊,这玩笑开不得的。”她从沙发上弹起,双眼惊恐地瞪住父亲。

  吴天亮此时已闭上了眼,头靠在沙发背上,像在经历一场痛苦,好长一会,他往直里坐了坐,咳嗽一声,重复道:“小涵呀,爸下来了,这次是彻底下来。”

  “下来,什么意思,不会是……”吴若涵手里抱的洋娃娃腾地掉到了地上。

  “是!”吴天亮重重点了下头,接着,告诉女儿一个很无奈也很悲剧的事实。

  吴天亮是彻底下来了。

  发生在南湖村和祁连集团那两场打斗,被外界说成是导致吴天亮失权下台的直接原因。不少人为此鸣不平,认为吴天亮丢权有些冤。怎么能怪罪于他呢,要说那两场械斗中,最该收拾的人是南湖村支书牛得旺和祁连集团董事长田亚军啊,上面怎么能对吴天亮下手?吴天亮笑笑。他不认为自己是没处理好两起群体事件而下来的,他早该下来,就算路波和邓家英不挨打,就算流域里不发生这么多闹哄哄的事,他也该下来。

  权力真是一个魔方,这个魔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玩得了的。吴天亮越来越感到,自己跟这个时代远了,距离很大,这个时代发生的事,他越来越看不懂,看懂了也跟不上节拍。

  “它在我手中,真是有点làng费,现在我把它jiāo还给组织吧,它越来越像一匹烈马,我吴天亮驾驭不了。”吴天亮跟副省长huáng国华说。

  “不是你驾驭不了,你是没把它用好、用活。”huáng国华说。

  “它在我手里就像一把斧子,我砍自己,也用它砍病毒,砍掉那些奇形怪状的树。但最终,我什么也没砍掉。”吴天亮说。

  “你把它领会错了,它怎么能成斧子呢,它应该是一把梳子,用来梳理一切杂乱。”huáng国华这天兴致很高,很想就权力及权力学跟吴天亮认真jiāo谈一下。因为他自己的政治使命也要结束了,一纸调令下来,他将离开祁连省,离开他刚刚熟悉的副省长岗位,去一家设计院工作。

  “算了,管它是斧子还是梳子,反正我是玩不转它,还是让别人来玩吧,它在我手里真是有些làng费。”

  “làng费这个词用得好,我们是làng费掉许多东西。”huáng国华说到这,突然噤声。他可能联想到自己的失败,联想到这两年在祁连省看到的许多东西。

  “不,我们就làng费掉两样东西,良知和责任!”吴天亮突然说。

  省里对吴天亮给出的结论还行,在谷水市委书记一职上做出了优异成绩,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认可,也得到了谷水百姓的高度赞扬。鉴于省里对吴天亮同志另有任用,吴天亮同志离开现在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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