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团_许开祯【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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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挥泪而别,那场景,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听到鹰叫,站在沙梁子上的邓家朴马上明白,又遇到“东突jīng灵”了,紧接着他就发现,红海子有了人迹,等他看清又是一支新的测量队伍时,心,暗得就不能再暗了。

  解放军就是解放军,这么快的时间,居然就能组建起特二团!

  而且,这一次他们居然首选红海子!

  邓家朴在坎儿井里躲过了那场黑风bào,又如幽灵般在枯井或是地xué里躲了几夜,总算没让罗正雄的人闻到气息。但,他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了。吞下去的鸽子,还有两只野兔,虽说关键时刻抵挡了饥饿,但那是火,比火更猛,烧得他全身要发黑,若是再找不到水,他怕是会被鸽子血烧死。这么想着,他决计挺而走险,去七垛儿梁碰碰运气。

  邓家朴摸到七垛儿梁,驼五爷他们在圣井边已守了五天五夜,守得所有人都快没信心了。当时是半夜时分,天上有惨淡的星光,地上轻轻扬着沙尘。邓家朴按照事先瞅好的方向往村子边走,圣井在村子南边,那儿有几棵钻天杨,有棵歪脖子胡杨,胡杨很有些年成了,怕是比村子的年成还长,可它还活着,树gān是空的,树头上却又冒出几个丫叉。丫叉上面有个乌鸦窝,一年四季,乌鸦们都在那儿快活的叫。七垛儿人也不嫌烦,由着乌鸦的xing子,想咋叫就咋叫。要是遇上个不知内qíng的外路人,想撵走乌鸦,七垛儿人是不答应的。他们认为,乌鸦跟圣井,都是七垛儿的脉,要不,乌鸦叫了上百年,七垛儿人咋还好好的,一代比一代旺,一代比一代有出息。就连老羊倌这样的逃荒者,如今也都儿孙满堂,骆驼成队了。邓家朴熟悉那鸦叫,当年跟着马家兵,这一带都走过,马家兵还在七垛儿梁抓了几个壮丁,后来也都穿上了军装,最出息的一个,腰里还挂过盒子枪,听说现在也到了台湾。世事如烟,邓家朴心中有几份难受。这是说不出口的一种难受,折腾来折腾去,他竟落到了如此地步,不但前程没一丝儿希望,想喝一口水,都变得这么难。

  一想水,邓家朴脚底下来了劲,似乎有点不顾风险了。其实也没啥风险,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也要喝足了水再去死。他这么宽慰着自己,鼓舞着自己,也沮丧着自己,打击着自己。毕竟,死这个字是很怕人的,尤其一个揣了一肚子学问的人,尤其一个到现在还没尝过女人滋味的人,尤其一个活到今天还不知爹妈生死的人。所有这些,都成了邓家朴的伤心,一古脑儿涌出来,让他颓叹人生是这样的失败,这样的没意思。

  又往前走几步,邓家朴就听见了鸦叫,这晚的乌鸦叫得很怪,跟邓家朴以前听到的决然不同。一般说,乌鸦的叫声里有股报丧的味儿,听上去霉气,不吉利,这晚不,这晚的乌鸦叫得很快乐,简直有点兴奋过头,简直把自己是什么鸟都给忘了,叫得比喜鹊还动听。

  邓家朴突然止住步子,乌鸦是不会这么叫的,如果这么叫,就是有事了。

  趴在乱糙丛中,借着朦朦的星光,邓家朴屏声静气观察了半天,忽然就明白,七垛儿梁的平静是装出来的,它被某个yīn谋装扮着,cao纵着,故意把一幅天下太平的图画呈现给他,其实,这太平里,潜藏着吃人的危险。邓家朴绝不是一个书呆子,如果那样,他是走不到今天的,他对时势的判断还有对不利形势的观察,远在同行之上,所以他走得比同行远,也比同行艰难。艰难的背后,关键是那颗野心在作怪,要不然,他大小也成个人物了,还用得着受这罪?

  邓家朴迅速掉转身,以想像不到的速度,转眼便离开七垛儿梁。从这一点,就能判断出他是一个多么果决的人,面对圣井的诱惑,面对生的可能,他能毅然掉头,继续忍受着gān渴的煎熬,往安全处奔。是的,眼下安全才是第一位,安全也成了他惟一想抓到手的东西。

  还算他幸运,掉头没多久,他捡到了一个小水囊,一看就是村子里的孩子们玩耍时掉下的,他如获至宝,尽管挤捏了半天,只挤出一口多一点水,但也是水啊。喝到嘴里,那份甘甜,那份清凉,直让他觉得这是一辈子喝到的最甜的水。

  他有劲了,对迷失在沙漠中的人,一口水就是巨大的力量,就是活下去的坚qiáng支撑。他居然喝了一口还多,凭此,再走三天三夜,他还是有力气。

  邓家朴没走三天三夜,两天两夜后,他站在了gān驴皮滩上。

  这是半道上突然做出的决定,只有穿过gān驴皮滩,他的生命才有希望,他才能彻底脱开黑衣人还有铁猫他们的追杀,至于以后怎么活,邓家朴不愿意去想,也没jīng力去想,要想的,是如何穿过这死亡之滩。

  事后回想起来,邓家朴就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如果上苍不让你逃,你是很难逃掉的。甭说一个gān驴皮滩,哪怕你穿过十个gān驴皮滩,死神还在那儿等着你。

  邓家朴遇上驼客子马老三,并不全是巧合,事实上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熟悉沙漠就得先熟悉驼客子,掌握了他们的脚踪还有行程,你在沙漠中活命的机率就会大出一半。驼客子是不杀生的,尤其那些长年奔波在沙漠中的驼把式,看见生命,他们会格外亲切,只要你不主动攻击他们,并且不bào露出抢夺驼队或财产的yīn谋,一般,他们会和你友好相处。如果你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他们会引领你走出沙漠,并指给你一条生路。啥行有啥行的规矩,驼客子这一行,走的是鬼门关,吃的是阎王饭,jiāo的是五湖四海的朋友,睡的是别人的老婆。对生死,他们向来看得比吃饭睡觉还简单,正因为简单,他们才轻易死不了,也轻易不让别人死。死掉的,都不能算是真正的驼客子。

  马老三骑着驼,唱着西口调,晃晃悠悠地走进gān驴皮滩。这已是又一天的早晨,太阳还没来得及升起,jīng神抖搂的马老三连着接了几趟大活,真是越走越气势,越走越觉得驼客子这碗饭吃起来香。眼下十万大军开赴荒漠戈壁,垦荒的垦荒,挖煤的挖煤,筑路的筑路,真正摆出一副驻扎边疆的架势,这让疆里彊外立马活泛起来。有人认为这是件好事,有解放军驻扎,往后做事儿就有保障,不至于让土匪抢让qiáng盗掠,所以急着打疆外往疆里奔,奔就离不了驼客子。金子银子上好的烟土还有布匹药材凡是家里值钱的东西,包括新娶的小老婆,都托付给马老三。“马老三啊,这一趟,你给我赶着点,我要急着在疆里占个脚哩。”占脚就是占先机,抢在别人的铺面开张前放响自个的pào。“没麻达,你只管空身子走,保准比你快。”马老三回应着,他说到做到,从没在路程上耽搁过人家。也有人认为这是件坏事,坏得很,解放军,他们不是专门打仗的吗,不打仗驻疆里做甚么?不好说,真不好说,一想他们打土豪分田地的事,越发坐不稳了,“马老三啊,你就辛苦点,紧着赶几趟,这疆,我是不敢驻下去了。”不敢驻下去就得逃,逃照样离不了马老三。这样,来去,马老三都被生意缠着,走漠道真是来不及,曲里弯里,指不定耽搁多少时间。gān驴皮滩是近道,一趟少说也省五六天,来回就是半月。半月啊,人一辈子有几个半月,省出来就是赚,马老三热爱上gān驴皮滩了。对他来说,gān驴皮滩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就是上好的信誉。一个来回添五峰驼,你想想,这样跑三年,会是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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