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罗正雄把目光投向张双羊,他发现,这个做事泼辣说话直来直去的胖姑娘最近有了变化,知道在男人面前羞涩了。
张双羊微红着脸,瞅了瞅于海,好像有点张不开口。
“怎么,让我回避啊?”于海笑道。
“不,政委你可别这么想,我是……”
于海还是走了出去。一没入寒风中,于海忍不住就打出几个哆嗦。这哆嗦不是因为天冷打出的,他知道,自己的神经又被触动了。每每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兵们跟别的男同志有说有笑,于海心里,就会莫名地泛上一股懊恼,抑或叫做痛的东西。尤其是听到师里又有谁讨到老婆,就更加难过。于海都三十好几马上奔四十了,到如今,老婆的事儿还连个影子也没,别人虽说讨不到,至少还可以在心里做做梦,他却连梦也不敢做。因为刚对哪个女兵有点意思,马上就有人下达命令,说这个女兵某某瞅上了,让他抓紧做工作。
混蛋工作!
于海一脚踢出个石子,瞅着石子奔奔跳跳落进小河里,仿佛心也跟着掉了进去。
屋子里,张双羊红着脸,吞吞吐吐道:“团长,有件事,我能不能跟你讲?”
“啥事,讲。”
张双羊却犹豫着,不讲。
罗正雄有丝儿紧张,莫名的,却很真实。不自然的,就将目光伸到了窗外。远处树林中,万月孤零零地站在灰白而没有温暖的阳光下,形单影只。
“我……我……”张双羊像是用了很大劲,可话在她嘴里明显卡住了,吐不出来。
“说啊,你啥时也学会扭捏了?”
“好,我讲。”张双羊啪地并起腿,做了个敬礼时的动作,用足了力气,道,“昨天,昨天,师部来的王首长他问我,问我有没对象。”
“你怎么回答?”
“我说没有。”
“哦——”罗正雄紧着的心松下来,暗暗笑了笑自己,从窗外收回目光,原又视住张双羊,“那他又问了什么?”
“他……他啥也没再问,走了。”
“哦?”罗正雄觉得奇怪,张双羊跟他讲这些,啥意思?
没等他想出个明白,张双羊又问:“团长,师部不会抽我回去吧?”
“回去?”罗正雄皱了下眉,转而,就明白了,原来她也是担心会像杜丽丽那样,被“上调”走。这个鬼丫头!罗正雄忍住笑,“放心,我特二团的女兵,没人敢抽走。”
“谢谢团长!”张双羊啪地敬了个礼,笑着转身,跑了出去。望着她有点变瘦的影子,罗正雄禁不住笑出了声。
兵团此举,搞得人心惶惶啊。
学习班设了两个教室,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师部这次真是大方,从课桌到教学用具,都是最好的。这一天轮到万月上课,罗正雄夹着教材,往教室走。这些日子,他跟万月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偶尔在一起,两个人都有点口吃,说不出话。这种感觉真是窝囊,罗正雄都有点瞧不起自个了。一个大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居然笨嘴笨舌,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喜欢?罗正雄猛地止住了步。这个上午突然从脑子里跳出的这个词把这位在女兵面前总是严厉大过亲善的男人吓了一跳,仔细一想,到现在为止,他还从没承认喜欢过谁,包括江宛音,也只是停留在一方有心一方无意的份上,为什么突然会对万月生出这么qiáng烈的感觉?难道真是……
望着大大方方走进教室的万月,罗正雄突然有点怕,掉转身,想逃过这节课,张双羊不知从哪冒出来:“团长,快走啊,要不然,万老师可要罚你了。”
“罚我,罚我什么?”罗正雄机械地问。
“罚你算二十道数学题。”
张双羊说的是刚开课不久的事,也是万月的课上,罗正雄居然给睡着了,呼声打得震天动地,万月拿着教鞭,在他身边站了很久,他居然还鼾声大作,气得万月一把提起他:“起来,站外面去!”那天的万月真是严厉,好像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团长,而是一个上课调皮捣蛋的小学生。她真是罚罗正雄在外面站了半节课,然后又写给他二十道数学题,罚他一下午做完。可惜,那二十道题到现在罗正雄也没做出,不是偷懒,是压根就不会做。一见着那些洋码子,全身的瞌睡虫就活跃起来。
罗正雄还在愣怔,张双羊已跟张笑天嬉笑着走进教室。这两个,他们怎么最近给热火起来?这时教室门合上了,讲台上响起万月清脆悦耳的讲课声。罗正雄带着几分惆怅地站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喊了声报告,万月说了声“进来”,目光并没看他,表qíng似乎很严厉。底下的张双羊做了个鬼脸,罗正雄斥她一眼,坐到了座位上。
这节课讲的是等高线,罗正雄脑子里却啥也没听进。课后,万月叫住他,道:“你如果实在不想听,就不要làng费时间了。”说完,也不管罗正雄啥感受,夹着课本回后院去了。
张双羊蹑手蹑脚走过来:“怎么,团长也有丢魂儿的时候啊。”
“你个坏丫头,说什么来着!”
张双羊吐了下舌头,跑了。罗正雄心里,却有一种怪怪的很幸福的感觉。
这天轮上罗正雄给新兵们讲战略防御,因为头天晚上睡得晚,罗正雄显得jīng神不足,站讲台上打了两个哈欠,不见台下有万月的影。“万月呢?”他问。“报告团长,万月病了,今天发高烧。”台下的张双羊立马起身做答。
“怎么搞的,病了也不打报告?”罗正雄忽一下就没了困意,紧追着问,“高烧厉害不,为啥不送医院?”
“她……她……说梦话,好像唤一个人的名字。”张双羊笨嘴笨舌,说出的话令人不敢恭维,罗正雄心里腾一声,丢下教案,就往后院去。
后院里静静的,女兵们除了少数上课外,多的,跟着张笑天,去了野外,学习she击。实战也是重要的一项学习内容,尽管是寒冬,野外训练一点也不敢放松。罗正雄站在院里,心cháo起伏。刚才课堂上,他表现得太急了,这不好,身为一团之长,如此沉不住气,不像是他罗正雄的作风,这怕是会给全团带来负面影响。尤其团里上下都知道他有未婚妻,是那个娇气而又天真的江宛音,突然在万月面前失态,战士们怎么想?
他咳嗽了一声,算是给万月打招呼,然后敲门,屋里响起虚弱无力的声音:请进。罗正雄推门进去,万月蜷曲着身子,躺被窝里,她的脸颊烫红,着了火般,眼神也有点飘离。罗正雄摸了一把万月额头,烧得厉害。“怎么不报告?”他带着怪罪的口吻问。“不碍事的,可能受了风寒。”万月qiáng撑着想坐起,罗正雄止住她,万月接连打了几个寒噤,罗正雄怀疑不是风寒,“马上去医院,不能这么躺下去。”
等罗正雄把勤务兵叫来,万月却死活不肯去医院,她说:“不就发点烧么,犯得着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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