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团_许开祯【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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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双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火光映得她双颊飞红,有一种说不出的味儿。这味儿要是搁年轻男人眼里,是了不得的。驼五爷瞅了她一眼,道:“还是为他?”

  张双羊没点头,但也没摇头,驼五爷便明白,这娃又犯傻了。

  “听五爷一句话,离他远点。好男人世上多得是,甭往是非窝里钻。”

  “我没钻。”

  “明明钻了,还想瞒我?不过也难怪,你这个岁数,正是心里乱的时候。”

  张双羊垂下头,啥心思也甭想瞒过驼五爷,她也不想瞒,更多的时候,她像女儿一样依恋着他。

  “那个杜丽丽,私jiāo难打,你得提防着点,小心让她给算计了。”

  “这事儿跟她无关,是我不好,自个难为自个。”一说这事,她的脸越发红了,心也扑扑跳。

  “你呀,老是替别人想,迟早会吃亏的。不过也对,人嘛,该光明还是要光明,小肚jī肠,成不了大事。”

  “五爷,你年轻时,也这样?”

  一句话,问得驼五爷哑了。人都年轻过,年轻时都犯过傻,可不犯傻就好?怕也不一定。犯傻有犯傻的乐子,人要是不犯点傻,活人是没趣味的,就跟骆驼一样,要是太乖了,太听话,也就成不了好驼。这么想着,他的愁又漫上来。“大眼睛”已三天没吃一嘴糙了,再要这么下去,是抵挡不过这个冬天的。“大眼睛”是那峰病驼的名字,驼五爷的驼,都有个漂亮的名字,比如“花耳朵”“蓝尾巴”“宽鼻梁”“美人坯”啥的,看似叫得随意,其实细细观察起来,叫得很形象,驼五爷是抓住了驼的神,拣最关键的叫。驼是他的亲人,无论哪峰驼病了,他都伤心得要落泪。“大眼睛”跟了他八年,八年啊,小羔子跟成了老驼,小媳妇熬成了当家婆,它竟给不吃不喝,打算要走了!

  六月里嘛哟哟热难当

  磨坊里受罪的李三娘

  生下太子咬肚脐呀

  东挡西杀保宋王

  五月里嘛哟哟五端阳

  白蛇黑蛇闹一场

  连升三杯雄huáng酒呀

  吓死了许官人公还阳

  四月里嘛哟哟四月八

  ……

  蹲着蹲着,驼五爷竟给唱上了。驼五爷心里有事,不只是“大眼睛”病了,比这更揪心的,是狗日的马老三。

  马老三要娶女人!你说说,光棍了大半辈子,他要娶女人!娶女人你就娶吧,我驼老五也不反对,人嘛,一个人活到头也不是个滋味,该娶的时候,还得娶,免得这大冷夜的,没个人暖被窝。你猜猜,他娶谁?

  孙寡妇!

  七垛儿梁的孙寡妇!

  千真万确!

  是三天前老羊倌带来的信,还说马老三请他吃喜酒。狗日的马老三,欺负人哩,哪的女人不能娶,偏要娶孙寡妇。还请我吃酒,这酒,我能吃么,咽得下去?也怪老羊倌,咋就看不住个孙寡妇哩,让马老三钻了孔子!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呀,亲亲的兄弟,一个道上混下命的,竟,竟做出这等事!

  四月里嘛哟哟四月八

  黎山老母把山下

  下山不为的别的事呀

  单为了大弟子樊梨花

  三月里嘛哟哟三清明

  桃园结义的四弟兄

  桃园结义的四弟兄呀

  刘备关张赵子龙

  “甭唱了,五爷,我心里难受。”张双羊说着,真就淌下了泪。白日里她跟杜丽丽吵了嘴,是为张笑天。张笑天找她说事儿,进了屋屁股还没坐稳,杜丽丽就杀了进来。骂出的话,难听。真难听!

  “娃,唱,唱了心里就好受,唱,唱啊。”

  于是,黑夜里,火光下,一老一少,就唱了:

  二月里嘛哟哟龙抬头

  王三姐梳妆上彩楼

  绣球打在贫贵手呀

  王凤楼上戏诸候

  正月里嘛哟哟是新年

  马王曾朋夺状元

  马王反戈九连环呀

  曾朋箭she金钱眼

  ……

  ·5·

  许开祯作品

  第六章 科古琴

  科古琴山是座山,但它又不仅是座山,它是力量之神,死亡之神,它考验的,不只是我们特二团的测量技术,更是我们团结作战的能力。在科古琴面前,任何人都会感到渺小,个体的伟大是不存在的。团结,只有团结,我们才能战胜洪流、láng群还有雪崩。我们将要征服的,不只是一座险峰,更是我们自己。

  ——罗正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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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科古琴山横在面前。

  这是天山西端的一个支脉,东边紧邻婆罗克努山,山势西高东低,绵延百里。它继承了天山主脉的险峻与逶迤,又独具自身冷峻险恶的气势,按蒙古语,科古琴为“做皮口袋的人”,可见,这山是以怎样的态度迎接着试图征服它的人。尽管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真正站到它面前时,战士们心里还是生出一派肃然。

  怕是免不了的。

  这已是第二年的chūn天,三月。冬天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当冰消雪融,大地解冻时,人们才发现,疆域的chūn天平静的到来了。该发生的事儿并没有发生,大约是冰雪茫茫的缘故,爱qíng还悄悄潜伏在地下,尽管有几对影影绰绰的影子,但都不好公开。怕什么呢?兴许什么也不怕,就等chūn暖花开。不是说赛里木湖是座爱qíng的湖么,当月亮伏在科古琴山,星星跃上赛里木湖时,躺在溢满奶香的糙原上,怀抱马头琴,听着吐尔扈特人优美的歌声,每一颗心灵都能感受到爱qíng。

  哦,爱qíng,已有人迫不及待了。

  除了爱qíng,特二团似乎在过去的那个冬季没太多收获,倒是有一两件伤心的事,让人忍不住就会掉下眼泪。

  铁木尔大叔死了。

  初冬时节,郁郁寡欢的铁木尔大叔提出要回趟老家,考虑到他刚刚失去心爱的宝贝女儿,心qíng一定悲伤,师部批准了他的请求,并派人将他送回老家。没想,这一去竟成了永诀,等人们听到消息时,铁木尔大叔已离开这个令他伤心万分的世界,去了天堂。他真的去了天堂么?冷不丁的,就有人会这么想,然后便是滚滚的泪水。一个人的死去竟是这么平常,如同一阵风,说没就没了。又如同一枚酸果,令人越咀嚼越觉难受,那味儿啊,真是不能细想。

  驼五爷的老宝贝“大眼睛”也死了,死的那天,驼五爷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那劲儿,直让铁眼仁都软得掉下泪来。一个人跟一峰驼,会有这么深的恋,这么浓的qíng。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峰驼,而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位至亲,一位老朋友。那一天,特二团掉眼泪的,不止张双羊一个,就连政委于海,团长罗正雄,也偷偷抹了泪。

  当然,特二团也有高兴事。冬去chūn来的那天,师长刘振海亲自来到团部,跟他一同下车的,是万月。那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当美丽gān练的万月走下车时,团部小院先是出现了短暂的静默,接着,便爆出狂欢声。女孩子们的想念总是这样夸张,见面礼也令人瞠目结舌,她们居然将万月抛起来,再接住,如此反复,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直到罗正雄微笑着走过来,冲万月伸出手,她们才识趣地让开一条道,给两个久别的人一个小小的机会,然后歌声便响起来,很嘹亮,很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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