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哎……还有多远啊?!”
“停车!就在这!”
“这是什么地方啊?”
“别管了,把自行车锁在这,我带你去个地方。”
刘海柱依言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并且锁上:“就在这吗?”
老魏头说:“跟我走吧!”
刘海柱扶着老魏头走进了一条坑坑洼洼弯弯曲曲杂糙丛生的小道,这条路应该很少有人走过,要不是刘海柱穿着一条厚厚的劳保的帆布裤子,恐怕腿要被道边的荆棘给划出无数个血道。
终于,走到了一条沟壑前。老魏头停下了:“来,坐在这,就这沟边儿上。”
“坐这?”刘海柱一脸不解,他太纳闷了,敢qíng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来这?
“让你坐,你就坐,来,点根烟,熏熏蚊子!这山里的大蚊子,叮你一口,够你痒三天的。”
刘海柱边给老魏头点烟边说:“那咱们爷俩儿大半夜的,就来这喂蚊子?”
“喂蚊子?我就没***没听说过谁被蚊子叮死。”老魏头悠悠的吐了口烟,问刘海柱:“柱子,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空气不错,恩,景色也不错。”
“恩,30年前的这样一个秋天的夜里,我就来到了这,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决定,要在这过一辈子。”
刘海柱知道,老魏头可能是要讲故事了,既然要讲故事,那就不能打扰,让老魏头继续说下去。
“我人生的前30多年,荣华富贵享受过,贫困潦倒经历过,什么荒唐事都gān过,我北边到过兴安岭,南边到过香港。牛bī的时候,手下管过千八百号人,落魄的时候,睡野山上挖野菜吃。我来到这的那天,好像已经几天几夜没吃过正经东西了。我一个跟头栽在这,躺下就睡。睡下了,就没想再起来。”老魏头说这番话时,颇有点娓娓道来的意思,一点也不像以往那么蛮横霸道。
“你怎么不回家呢?在这睡gān嘛?”
“家?!我哪儿有家?我跟你说过我们家是gān什么的,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全家人本来活下来的就没几个,再一土改,我家就没人了。也幸亏我当时漂泊在外,要么留在这也是死路一条。我是从四川跑回来的,以前我给gmd扛过几天枪,也不大不小当过官,那时候已经解放了,再回以前的家,是不可能了。我就跑啊跑啊跑啊,老天爷就让我跑到了这,这一呆,就是30年。”
月光下,刘海柱看到老魏头那张向来没有表qíng的清秀的脸,似乎略微抽搐了一下。“怎么了?魏叔。”刘海柱问。
“没事儿。那天,我在这睡了一大觉以后,半夜醒来就想挖点糙根吃,你猜我挖到什么了?”
“什么?”
“死人衣服,还没烂光的死人衣服!”
“就在这里?”刘海柱吓了一大跳“对,就在下面这沟里。”
第四十二章 粮票
刘海柱向沟下面望去,白花花的一大片,虽然月光很足,但是依旧看不清底下究竟是什么。
“别看了,听我继续说。我也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半夜碰见个死人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天我走开了10几米,继续挖糙根,然后,又挖到了死人衣服。”
“又挖到了?!”
“我再走开,再挖!挖到了骨头!”
“……”刘海柱张大了嘴。
老魏头拄着拐棍站了起来,用拐棍指着下面的大沟说:“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吗!?”
“啥地方?”
“万,骨,坑!!!”老魏头一字一顿。
刘海柱定睛向下面一看:我的妈呀!那沟里那白花花的一大片,原来都***是死人骨头!刘海柱不是没见过死人骨头,可什么时候一下见过这么多死人骨头?!这得多少死人骨头啊?骨头叠骨头,横七竖八的,简直填满了整个大沟。
刘海柱胆子再大,也吓得汗毛直竖。他是彻底被吓得醒酒了,大热的天,刘海柱觉得凉飕飕的。
老魏头的语气依然平静:“这下面,就是被日本鬼子杀的咱们中国矿工的尸骨。这坑,也是今年chūn天才挖出来,这些尸骨才重见天日。可我30年前就***知道这是个万骨坑了。当年,埋得一点都不深,我来到这的时候,连衣服都没烂光呢。可现在,你看看,已经只剩下白骨喽。”
刘海柱还是没缓过神来,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诡异壮观的万骨坑。
老魏头继续说:“那天夜里,我知道了这里是个万骨坑后,也和你今天一样的表qíng,一样的害怕。自己睡了一夜的糙地上,居然是个死人堆!我当时走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就在这死人堆上坐了一夜,直到天亮。那一晚上我想的是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天亮以后,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个有人的地方,有活人的地方。就在那有活人的地方活下去!一直活到死!”
“然后你就到了大岳四工村?”
“对,只不过那时候,还不叫大岳四工村。第一个给我粥喝的人,是个寡妇。没这碗粥,我或许就死了。喝完那碗小米的稀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对这个寡妇好,一定对她好一辈子!”
“她是……”
“我家姑娘的亲妈,我老伴。”
“明白了。”
“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我告诉你,从那天,我才是想明白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好,还有,人活着最重要的事,不是要去报仇雪恨,不是非要飞huáng腾达,而是应该对那些对自己有恩的人好,让自己的亲人开心。要是你死了,也像是咱们眼前那堆白骨一样,成了这样,你怎么报答曾经对你好的人?!你当这些白骨以前都是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我告诉你,就这些死人,死的时候全都是jīng壮的汉子!都是有血有ròu的人!都是爹妈生的!都是吃大米gān饭长大的!都曾经是爷爷***心肝宝贝!”
刘海柱似乎明白老魏头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了。老魏头带他来这,肯定不是要对他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也不是要跟他痛陈自己的血泪史。而是要告诉他:要好好的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些在乎他的人。
“魏叔,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来,咱爷俩儿,再抽根烟。”老魏头颤颤巍巍的又坐了下来:“我也有对不起我老伴的地方,从认识她那天,我就告诉她,我姓魏,河北人,家里世代农民,家里人全饿死了,逃荒逃过来的。我那老伴也真信了。直到她临断气那天,我才告诉她:我其实姓周,籍贯是河北的没错,但是以前家里都是种鸦片的,我在街头杀过仇人,也给gmd扛过枪。你猜我老伴怎么说?”
“怎么说?”
“我老伴笑了,她说她管我是什么人呢,跟我相依为命了30来年,还生了个姑娘,早就打断了腿也连着筋了,说这些有啥用呢?就算是有用,那也是到了阎王爷那报道的时候跟阎王爷说:我老伴姓周,等他也下来的时候告诉我,别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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