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城_许开祯【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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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人们的qíng绪渐渐激动,几个年老多病的索xing躺倒在地上,哭喊起来。二车间的王大虎也跑进来,说他老婆的rǔ腺癌年前就查了出来,没钱做不了手术,躺chuáng上等死,厂里却欠下他一万元集资款不还。

  这事陈天彪还是头次听到,王大虎连续三年都是厂劳模,去年还被评为市劳模,只知道他老母亲有病,没听说他老婆得了rǔ腺癌。陈天彪忍不住问:“真的?”王大虎一向是个少言寡语的人,gān活没说的,但要让他讲话,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这阵听陈天彪问,忽然就哽上嗓子说:“骗你我不是娘下的,医生说了,再耽误,怕真就没救了。”

  陈天彪qiáng忍住难过,抓住王大虎的手:“你马上送她去医院,医药费由厂里担保,我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

  王大虎的事处理完,其他工人更不依了:“他老婆有救了,我们呢,大家都等钱过日子呀。”

  “大家不要闹,不要吵,厂子还没到不给大家发工资的地步。钱是紧张,董事会正在想办法,请大家先回去,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财务部,最迟三天给大家把工资发清。”

  好说歹说,才把工人打发走。陈天彪通知李木楠,马上召开会议,商议筹款的事。

  这晚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苏小玉只当陈天彪去了省城,没料他会回来,陈天彪进门时,她已躺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门声弄醒了她,一看是陈天彪,惊着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去成,快,弄点吃的,饿死了。”

  苏小玉系上围裙,糙糙弄了两个菜,见陈天彪láng吞虎咽,说:“看你,再忙饭总得吃。”

  “吃了,陪张行长吃的,可光顾上跟人家讨钱,没动筷子。”

  苏小玉不言声了,直到陈天彪吃完,收拾完碗筷,再没说第二句。陈天彪是真累了,脚也没洗,一头倒在chuáng上,呼呼睡了过去。

  大风过后的夜晚格外寂静,整个河阳城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再也听不到夜半的歌声、猜拳声,日子像是在某一天突然断裂了。

  9

  接连忙了三天,总算把款子弄到了手。张行长还算讲信用,没让陈天彪空跑,不过陈天彪也付出了代价,他让张行长灌醉了两次,吐得心肝都没了。

  谁都知道,张行长是河阳有名的酒仙,酒量大得很,想从他手上弄到款子,没有公斤级的酒量是断断不行的。陈天彪哪有这酒量,他近乎豁出去了,一想等在车间门口的工人,抓起杯子就喝。李木楠几次想给他代,都被他止住。张行长说:“行了老陈,你也用不着玩命,这年月,除了身体是自己的,其他都是别人的,我给你解决两千万,其他你到别处想办法。”

  陈天彪谢天谢地,忙打电话让财务部发工资。可是没过半个小时,汪小丽电话来了,说市上qiáng行把五百万划走了。陈天彪扔下张行长,就往市政府跑,路上他给秘书长打了个电话,问夏市长在不?秘书长一听他喝了酒,说市长正在发火呢,你就别往枪口上撞了。

  陈天彪酒醒了一半,知道这阵跑去也是白搭,秘书长说得很清楚,账是统一划的,不是单独冲河化,市长正为救灾的事叫急呢。

  都怪这场风,把一切都给刮乱了。陈天彪赶回厂里,见工人们围在财务部门口,乱糟糟的,跟抢钱一样,莫名的火就上来了。打电话把汪小丽叫出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放舍饭呀,有没有点规矩?”汪小丽见他喝了酒,不敢言声,嘴唇嘟了几下,低下了头。

  陈天彪忽然记起什么,问:“你回过家没,你姑姑那儿qíng况咋样?”

  汪小丽说:“姑姑看你来了,去你家敲不开门,人在我那儿住着呢。”

  陈天彪说:“下班时你叫我,晚上一块吃个饭。”

  汪小丽的姑姑叫招弟,下四坝的人。陈天彪跟着小丽走进家门时,招弟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陈天彪笑着说:“又给我省钱呀,不到外面吃。”

  招弟接话道:“明明胃不好,还老外面吃,我给你做了几个汤,泻泻火。”

  陈天彪笑说:“这火怕是泻不掉了,你不知道,这阵子火烧眉毛啊。”

  “厂子的事你也悠着点,老跟你说你就是不听,厂子是公家的,命是自个的,没明没黑的谁知qíng?”

  陈天彪一听她又唠叨,忙cha话道:“墩子的病好些没?这阵子忙,也没顾上问。”

  “你忙你的,他的命还没那么金贵,这两天四处要账呢。”

  “欠账多不?”

  “怕是不少哩,他的事我从来不问,问也是白搭。”招弟说的是实话,她关心陈天彪比关心墩子要多。

  得知招弟家没受啥损失,陈天彪略略心安了些。一场大风把谁都刮得神经兮兮的。不过招弟说,砖厂的电给刮断了,怕是又得请供电所的人吃吃喝喝。陈天彪没说啥,这种事不请咋办,请了还不定能给你弄成呢。

  说话间饭好了,小丽摆好碗筷,要给陈天彪找酒,被招弟拦住。招弟跟陈天彪说话的时候,小丽一直钻在卧室里,不出来。她是有意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小丽总是觉得,姑姑跟陈天彪之间,有点什么。尤其姑姑,平日木木讷讷一个女人,话不多,见了生人躲着走,一旦见了陈天彪,话立马多起来,眼神活泛得像是钻进了两只兔子。

  姑父就没这福气,在姑父面前,姑姑永远是一个色彩,眼神除了愁,还是愁。

  饭间招弟告诉陈天彪,大风把村里几家的房chuī倒了,老根家的牛让牛棚压死了,老根两口子哭得拉不起来。二狗子家新买的三码子不见了,定是村里几个耍赌的趁着刮风偷走了,二狗子报了案,可派出所硬说二狗子是想趁火打劫,想跟乡上多要救灾款。陈天彪听得云里雾里,招弟又说:“二狗子买的是贼车,派出所要手续,他拿不出,车我见过,八成新,大风前一天开来的,墩子还说要给放pào恭喜,我拦住了,二狗子那人,不地道。”

  小丽听不下去了,出来冲陈天彪笑笑,显得很难为qíng。陈天彪示意小丽,让招弟说。招弟说了半天,见陈天彪不动筷子,赌气说:“我就知道你不爱听,你官大了,钱多了,村里的事不上心了,知道村里人咋说你吗?”

  “咋说?”

  “背后戳你脊背骨哩,村里那些个人,你又不是不知,一听车光辉给老家捐了二十万,都眼巴巴看你呢。”

  “这我可做不到,戳就戳去,我现在都让钱bī得上吊呢。”

  “谁让你捐款了,有空去转转,羊下坝的人可没亏过你。”

  “这我知道,过阵子我抽个空,去看看,也想啊。”陈天彪叹了一声,放下筷子,发起呆来,眼里瞬间多了些东西。

  招弟看不懂,继续道:“过阵子,过阵子,老听你说过阵子,可一年了你送去个脚踪吗?”

  小丽忙给招弟碗里夹菜:“姑,你就少说点,让董事长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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