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英雄记_马伯庸【1+2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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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兰德暗叫可惜,阿尔帕德大王胸中砰砰直跳,他生平对敌无算,从不曾如此凶险。一念及此,怒气愈盛,他是天生神力,此时更不吝惜,双斧jiāo错劈砍,无不瞄准周身要害。只要杜兰德稍有不慎,就会被毙于斧下。

  二人正相持不下,一旁布朗诺德忽然沉沉闷哼。杜兰德借开一招,侧头旁觑,见到地上躺倒三、四人,显是被布朗诺德辣手除掉了,此时另有十数人围着他倾力狂攻,布朗诺德手中钉锤左支右绌,右肩已然涌出血花。

  杜兰德这一分神,原本密不透风的剑圈微微露出一个破绽。阿尔帕德大王狞笑一声,双臂运处,二斧凌厉无匹,朝杜兰德双耳拍去。这一招“双头蛇”,双斧分取两处,攻势亦实亦虚,致使对手不辩方向,顾此失彼。

  杜兰德知道这招的利害,见双斧已然袭向左右,一振长剑,直抵阿尔帕德大王中堂,bī他回招自守,这也是唯一能破解此招的办法。殊料阿尔帕德大王不理不睬,双斧如飞,竟存了同归于尽之心。危急之际,杜兰德身子朝后仰去,避过双斧,同时长剑化刺为划,不改去势。阿尔帕德大王反应极快,见夹击不成,立刻弃了斧子,一双ròu掌猝然发难,啪地重重拍到杜兰德双肩。

  两人身形俱是一晃,各退了五步。阿尔帕德大王胸前划出一道极长的剑痕,鲜血淋漓,望之触目惊心;杜兰德双手拄剑,面泛赤红之色,过不多时,噗的一声从口里喷出一道血箭,霎时赤红退尽,只余煞白。阿尔帕德大王身形健硕,长剑入体不过数分,只是些皮外伤;杜兰德却内创甚剧,两下对比,显然是他吃亏多些。

  阿尔帕德大王哗啦一声撕开两侧衣襟,露出虬结胸肌,抓一把huáng土胡乱抹在创口权当止血,对杜兰德道:“爵爷到这地步,还要负隅顽抗么?”杜兰德紧抿嘴唇并不答话,加紧暗中调息,只觉得四液俱焚,五脏移位。阿尔帕德大王嘿嘿冷笑,亦不再劝,挥掌再攻。

  此时杜兰德尚未调匀气息,体内四液沸扬难止,莫说抵挡,饶是轻吐一字都是不能。耳边听得掌风,他心中不禁恻然,虎目微合,唯立等待毙而已。

  突然一缕哨声切入两人之间。阿尔帕德大王眼前一道黑影横穿面前,剑光闪闪,正是标准的“十字剑法”。他大吃一惊,疾退了数步,心道这又是从何处冒出一个骑士高手。杜兰德亦是一惊,再定睛一看,竟是适才躲在马匹背后的赛戈莱纳。马旁的行囊打开,一把剑鞘扔在地上。

  只见赛戈莱纳口衔碧哨,身着短衫,手中提隆柯尼送的短剑。此时微风轻起,衣袂飘飘,竟是个风局俊朗的少侠模样。阿尔帕德大王略怔了下,喝道:“你又是何人?!”赛戈莱纳鼓着腮帮子,却不回答,哨声先是宽缓,而后三声短促。只有杜兰德能听懂他的哨意,赛戈莱纳小孩心xing,不知利害,只看到杜兰德被人欺负,自然是要报复回去。

  杜兰德未及阻拦,赛戈莱纳已经飞身上前。两人甫一接手,阿尔帕德大王顿觉古怪。这红发少年看似贵胄之后,所用招数却全无章法,手中明明有短剑,却抬臂踢腿,狡如猿猱,忽而攀高长啸,忽而在地上滚作一团。这等乱打未必有什么威力,但出其不意,加之身法怪异迅捷,阿尔帕德大王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应对。

  赛戈莱纳狂攻了一阵,突然猴相尽敛,展剑刺来,俨然一个使十字剑法的好手。杜兰德初时诧异,俟略多观察,便即释然。赛戈莱纳所用的都是他刚才接敌的招数,无论招式、风范,都学了个十足十。他一面欣喜,觉得此子看过几眼就能效仿至斯,实在是天资聪颖;一面却不免担忧:赛戈莱纳的剑法不过徒具其形,全无内力,怎能瞒得过阿尔帕德大王这等硬手。

  局面果如其所料,阿尔帕德大王虽惊不乱,几招过后便窥破了赛戈莱纳的虚实,双斧一夹,又是双头蛇出。杜兰德在这招下尚要亏输,遑论临时抱佛脚的赛戈莱纳。他见大斧将至,尖叫一声,当啷一声弃了短剑,扑到阿尔帕德大王身前,手脚并用,紧拽腰带狠抓皮甲,蹭蹭几步攀到秃头顶上,抱紧不肯松开。

  看到这等无赖打法,阿尔帕德大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腾出一手,毫不费力地抓住赛戈莱纳右腿,用力一拽。赛戈莱纳整个人被拉下来,十指在头顶挠出许多血痕。阿尔帕德大王负痛大怒,拿住少年双腿,甩在半空,作势要撕。

  杜兰德暗暗叫苦,他空有救人之心,想动个指头都千难万难;布朗诺德被人围攻,自救尚且不暇;隆柯尼等商人手无缚jī之力,更无胆识,眼见一个少年要被恶人扯成两半。

  赛戈莱纳命悬一线,忽然自半空之中宣来一声法号:“我主慈悲,哈里路亚。”这声法号声音不高,在场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语调祥和宽柔,就连阿尔帕德大王听了心中都是一漾,戾气少减,双手竟没扯下去。

  第二章 旅次长铗空徘徊

  一个身著灰色罩袍的瘦肖修士不知何时已站在广场入口的水井之旁,他左手持根栗木杖,右手平端着一个暗huáng陶碗,头顶只在边缘留了一圈圣保罗式的短发,一枚简陋的木制十字架挂在胸前,原来是个云游四方的托钵僧。

  托钵僧隶属罗马教廷麾下托钵僧团。团中修士与寻常教士不同,崇尚俭朴,口称“清贫得救”,以苦修入道,常云游欧罗巴、托钵乞食,兼而布道。这等偏僻小村,一般教会不屑一顾,只有托钵僧时常来传教。

  这托钵僧划了一个十字,道:“圣经有云,天主有好生之德,阁下何不就此弃手,以全己德。”言罢展颜一笑,满面皱纹dàng漾开来,说不出地宽厚舒心,众人方知他虽然面色枯槁,年纪却不苍老,最多不过四十。阿尔帕德大王皱起眉头,托钵僧与教廷渊源极深,他不愿与教廷平白起了龃龉,只得耐着xing子道:“这位教爷,快快去行你的路罢。”

  托钵僧又道:“摩西十诫第六云,汝不可杀人。天主之约,犹言在耳,阁下还不改悔么?”阿尔帕德大王怒道:“少来说教,谁让你多管闲事!”托钵僧不以为忤,依旧喋喋不休道:“天下之事,无不奉天主意旨,岂有闲事乎?在下承传教播化之责,不敢有丝毫懈怠。”阿尔帕德大王见这瘦小gān枯的修士纠缠不休,生出狠念来,心想我只消把在场之人杀得gāngān净净,便不怕教会来寻我的晦气。

  此时布朗诺德已经垂倒在地,遍体鳞伤,被一圈长刀钉锤之类的物什架在脖子上,周围围着十五六人,倒地的却还有七、八个,可见他何等qiáng悍。阿尔帕德大王屈指示意,立刻有三个人从布朗诺德身旁抽身,朝着那托钵僧走去。

  托钵僧浑然不觉大难临头,兀自喋喋不休道:“我们皆是罪人,凡动刀剑者,他日必死于刀剑之下……”那三个人平日凶悍惯了,听这些唠叨十分不顺耳,一个抽出匕首,两个去抓那僧人的双肩。

  这一抓之下,那二人觉得这托钵僧体内凭空涌起一团劲气,手掌弹开,把他们硬生生推去三四步开外。那拿匕首的见状不妙,连忙去割僧人的咽喉,刀锋未至,他忽觉小腹一阵火热,双膝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咕咚一声跪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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