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阵势当中,周成大感吃力,他qíng知这种东西必有关窍,破了关窍,便可出阵,于是便拼命沿着灵丝走势追根溯源。他到底是聪明人,透过这层层叠叠的丝线,看到有数枝熟悉的笔灵各据一角,原来那些灵丝就是它们的笔须所化。青莲、如椽、画眉、咏絮、麟角,只见每枝笔灵各牵出数束灵丝,彼此穿梭jiāo错,巧妙地构成一个无比复杂的空间。
他甚至看到了阵外的陆游。陆游星眸频闪,唇边微微露出笑意,举起双手,俨然一位钢琴大师,轻快地在虚空中摆弄着修长的指头,弹奏着笔灵的乐曲。
随着他的弹奏,丝线缠绕愈密,压制愈qiáng。笔阵虽为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所创,真正将其发扬光大的,却是陆游。此时的陆游已然彻底复苏,像魔术师一样上下翻弄那五枝笔灵,眼花缭乱,把笔阵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直到这时候,周成方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失算了。
陆游确实没有笔灵,但笔阵天生便可御尽众笔。五色不服,尚有别的笔灵在。周成实际上要面对的,不是陆游,而是凭着笔阵攒在一起的五枝笔灵!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而这,才是笔阵真正的意义所在。
随着陆游双手翻飞,往来如梭,那灵丝笔阵中,赫然织出十四个汉字,十四个气完神足的大字。
「堂堂笔阵从天下,气压唐人折钗股!」
当年陆游笔阵初成之时,意气风发,写下这两句气吞山河的诗句来,道尽一腔豪qíng,大有睥睨天下群雄之势。是句一出,那阵势立时光芒大盛,五枝笔灵同气连枝,jiāo相辉映,灿烂之极。千年以来,还不曾有过如此声势。
笔势之盛,一尽于斯!
「罢了……主人,我只能带给您这个了……」
周成闭上了眼睛,他在这笔阵之中已是肝胆yù裂,战意丧尽。五色笔光色顿敛,跟随它主人被周围逐渐升高的力量挤压、挤压……当五色笔与周成被挤压到了极限的一瞬间,一道光柱从人笔之间骤然爆出,dàng开灵丝,破阵而出,直直向上冲入石液墨海之中。再看周成,为把这一丝笔灵传送出去,已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气绝身亡。
陆游对那冲破笔阵的一丝笔灵毫不在意,他见周成已死,便十指勾连,把那些彼此缠绕的灵丝解开,收归本笔。青莲、如椽、画眉、咏絮、麟角如蒙大赦,纷纷飞回自己主人胸中。
陆游做完这一切,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罗中夏身上。此时罗中夏虽被小榕的清凉体质救回xing命,可还未恢复神智。刚才青莲笔被借出,他浑然不觉。
颜政盯着陆游,开口道:「我说彼得?」
陆游端详着罗中夏,没理睬他。
「彼得和尚!」颜政又叫了一声。
仍旧没有回音。
「韦qíng东!」颜政愤怒地叫道,彼得可从来没如此怠慢过他。
韦势然把手搭到颜政肩膀:「别费力气了,彼得已被葛洪丹火洗蜕,现在他是陆游。他根本就不认得我们,你我也根本就不入他法眼。」
「靠!那他盯着罗中夏做什么?」
韦势然叹了口气道:「古人心思,谁能揣摩。我们现在只能旁观,却无从cha手啊。」
颜政冷哼一声,讽刺道:「原来算无遗策的韦大人,也有无法掌控局面的时候啊。」
韦势然也不着恼,淡淡答道:「我只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
颜政忽然想起什么,盯着韦势然的眼睛道:「你到底藏的是什么笔灵?怎么连刚才陆游结笔阵,都没把它收去?」他记得清楚,方才陆游轻轻一招,自己的画眉笔和其他四枝便乖乖集结到了陆游四周,任他驱使,而韦势然却岿然不动,没见一点动静。
韦势然回答:「此事非你所能理解,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陆游对他们二人的对谈丝毫没有兴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昏迷不醒的罗中夏。他忽然伸出小拇指,轻轻一挑,罗中夏的笔灵从胸前飞出,仿佛被丝线牵引着,朝陆游游来。
这笔不是青莲,却是点睛。
陆游把点睛笔灵握在手中,面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转身走回到太极圈内。颜政顾不得再质问韦势然,与秦宜一起屏息凝气,看这个千年前的古人到底想gān什么。
陆游回到太极圈内,把点睛在双手中摩玩了一阵,一下子把它cha入鼎脐之中。点睛擅于预言,本身的笔力却很弱,可如今甫一入鼎,却激起了火势连天。好在这次丹火并未冲破鼎脐而出,而是在鼎下游走,很快就有无数缕金huáng色的火线透鼎而入,沿鼎壁四散而走,把大鼎切割成了无数古怪的形状。
原来这葛洪丹鼎并非是铁板一块,而是由大小不一的鼎片构成。这些点睛笔催出的火线,正是沿着鼎片的结合fèng隙而行。
一个沉重的声音传来。鼎壁上的一片长方形的厚片竟然开始脱离鼎体,开始朝外挪动。以此为始,整个葛洪大鼎除了底部以外,轰然解体,全都「嘁嘁咔咔」地被火线拆成了大大小小的矩形青铜块,在幽暗的空间中来回浮游,其上镌刻的符箓历历在目。从底部仰望,真有一种奇妙的敬畏之感。
「鼎砚笔阵,鼎砚笔阵……果然若非陆游,谁人能破啊!」韦势然喃喃道,一贯沉稳的他,额头竟然出现涔涔汗水。若依着他原来的法子,不知要焚上多少枝笔,才能破解此阵;而陆游只用一枝点睛,便轻松拆解,与古人之间的差距,真是何其大也!
颜政和秦宜也意识到,鼎砚之局已然开解,那么第二枝管城七侯,应该马上就会出世了吧!
于是没有人再说话。
随着最后几声碰撞与轰鸣,葛洪大鼎完成了它的解体与再建。它不再是一尊丹鼎了,那些鼎片构建成的,是一具硕大无朋的青铜笔架,在幽明的空间里静静悬浮,就像是青铜铸成的帝王寝陵。
陆游周身气魄愈盛,双目愈亮,素净的脸上浮现出兴奋与怀念的神色。他俯身抽出点睛笔,把它重新送回罗中夏的体内。
这时候,青铜笔架上绽出一毫微光。这微光如豆,荧惑飘摇。陆游望着那毫微光,双手一招,又一次唤来青莲、画眉、咏絮、麟角与如椽。只是他这一次却不急布阵,而是把五枝笔拱卫在四周,笔端皆正对着笔架上缘,如临大敌。
毫光逐渐变盛,逐渐满布青铜笔架,有紫雾腾腾、和光洋洋。这雾朦朦胧胧,却广大深邃;这光柔和谦冲,却绵中带直。陆游上前五步,似要凭自己的通天气势迫住这泱泱光雾的弥漫。光雾扩散虽慢,却坚定无比,不多时已经把整个青铜笔架侵染成了绛紫。
若非有陆游的气势相bī,只怕此时连韦势然等六人所在的鼎底,都被这紫雾笼罩了。紫雾与陆游相持了一阵,倏然卷回。刹那间,紫芒大盛,就连陆游也不得不退了三步。
一管大笔,从青铜笔架上缓缓浮现,如日出东海,绚烂无极,一时间让人甚至忘记了呼吸。
这管笔通体紫金,紫须挺拔,从笔末、笔杆到笔端无一不正,一望既生肃然之相;笔杆之上镌刻着「紫阳」二字,亦是正楷正书,端方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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