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不以为忤,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样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过了今夜,你不问我是谁,我也不问你是谁。”说完她放下杯子,拉开旁边的卧室门,斜靠在门边冲他轻轻摆了一下下巴。
她的话和动作都暧昧无比,罗中夏依稀看到里面有张双人chuáng,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双手急遽摆动,“这,这……”
秦宜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进来。
罗中夏战战兢兢进了卧室,发现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里面没有什么罗帐锦被、麝炉红烛,墙上是几幅字画,阳台与卧室之间的墙壁被打通,空间里摆着一张檀木方桌,其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竹制书架上是几排线装蓝皮的典籍。这房间和外面大厅的后现代休闲风格形成了极大差异,是个52书库的格调。
罗中夏深吸了一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跟赵飞白那帮文化人混,也得装点装点门面嘛。”秦宜仿佛dòng察了罗中夏的心思,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前,从一个小匣子里拿起一方砚台。
“你打算怎么取笔?”罗中夏一直对此将信将疑。
秦宜纤纤玉手托起砚台,款款走来,“本来笔灵与元神纠葛,再度分离实属不易,不过我自有妙法。”
“是什么?”
“就是我掌中之物了。”秦宜把它端到罗中夏跟前。
这方砚台方形四足,砚色浅绿而杂有紫褐二色,纹理细密如燕蝠,砚堂阳刻,与砚边恰成一个平面,看起来古朴凝重。堂前还刻着一行字,不过光线不足,无法辨认。
“呃,你说这砚台能取出我的笔灵?”
“笔为灵长,砚称端方。这砚台也是四宝之一,专门用来磨杵发墨。笔灵与元神的纠葛,当然只有用砚台方能化开。”秦宜且说且靠,不知不觉把罗中夏按在chuáng边,二人并肩而坐。罗中夏感觉到对方一阵香气飘来,宽松的领口时张时阖,让他双目不敢乱动。
他不敢大意,嘴上应承,暗中把青莲笔提到心口,一俟感应到麒角发动,即行反击。
秦宜看起来并无意如此,自顾说道:“我这方砚,可是个古物,乃是产自泰山的燕蝠石砚,采应天地jīng华,专能化灵,不信你来摸。”罗中夏觉得手心一凉,已经被她把砚台塞到手里。
这块燕蝠石砚确实是个名物。虽然罗中夏不懂这些,却也能体会到其中妙处:皮肤一经接触,就觉得石质清凉*,只稍微握了一会儿手砚之间就滋生一层水露。
秦宜右手攀上罗中夏肩膀,下巴也开始往上凑,暖烟袅袅而升。罗中夏紧张地朝旁边靠了靠,秦宜红唇微抿,媚眼如丝,温柔地把那砚台从他手中取回来。两人双手无意间相触,罗中夏只觉得滑腻如砚,还多了几分温润,心神为之一dàng。
“你有所不知。燕蝠石砚虽然外皮柔滑,内质却是极硬,所以被人称为砚中君子呢。”秦宜趴在罗中夏脖子边轻轻说道,气chuī如兰。
秦宜前胸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轻轻蹭着他的胳膊,罗中夏拼命控制神智,从牙fèng里挤出一段声音,“内质坚硬,取笔会比较容易吗……”声音gān涩不堪,显然是已经口gān舌燥了。
“那是自然喽。”秦宜的娇躯仍在摆动,蹭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噗!
罗中夏只觉得脑后突然一下剧痛,眼前迸出无数金星,随即黑幕降临……
……
他从昏迷中睁开眼睛,过了几十秒钟视力才稍微恢复了一些,脑后勺如同被一只疼痛章鱼的八爪紧紧攫住,触手所及都热辣辣地疼痛无比。
罗中夏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周围漆黑一片,还有股胶皮的异味。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电线牢牢绑住,胸前被一张纸紧紧压着。
他试着运了运气,青莲笔在胸中鼓dàng不已,却恰恰被那张纸压住,窒涩难耐,一口气息难以流畅运转。
正挣扎着,罗中夏眼前忽然一亮,刺眼的光线照she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关在一辆汽车的后备箱里。
而打开车后盖的,正是秦宜。
“哟,你醒了呀。”她还是那一副娇媚的做派,但在罗中夏眼中却变得加倍可恶。
“你骗我。”少年咬牙切齿。
“我不想惹出青莲遗笔,只好另辟蹊径喽。只要不动用麟角笔你就不会起疑心,嘿嘿,好天真。”
“所以你就用了那块燕蝠砚?”
“为了拍你,着实废了我一块好砚台。”秦宜撇撇嘴,她已经换了一身黑皮夹克,“哎呀哎呀,拿砚台当板砖,我真是焚琴煮鹤。”
“那个砚台多少钱?”罗中夏叹了一口气。
“行qíng怎么也得五、六万吧。”
“被这么值钱的板砖拍死,倒也能瞑目了……”罗中夏穷途末路,胡说八道的秉xing反而开始勃发,“这么说,你的话全是假的!”
秦宜掩口笑道:“咯咯,哪会有什么不伤xing命的退笔之法啊——人死魂散,笔可不就退出来了吗?”
“那你gān嘛还不杀我?”
秦宜打开一瓶矿泉水,对着罗中夏的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杀你?我现在哪里舍得。青莲笔轻灵不羁,难以捉摸,没有万全的收笔之策,还是暂时留在你体内比较安全。”
罗中夏不安地扭动身体,拼命要让青莲笔活起来,可却徒劳无功。那一张薄薄的纸如重峰叠峦死死压在胸口,青莲遗笔就像是五行山下的孙猴子,空有一腔血气却动弹不得,在这张纸前竟显得有些畏缩。
“这,这是什么符?”
“符?这可是字帖呢。”
“庞中华的吗?”
“贫嘴孩子。”秦宜笑骂一声,“你没听过‘眼前有景题不得,崔灏有诗在上头’吗?这帖是崔灏的《huáng鹤楼》,镇太白可谓极佳。可惜huáng鹤笔如今不在,不过一张字帖也够压制住你这业余笔冢吏了。”
罗中夏没奈何,只得恨恨道:“哼,我现在若是咬舌自尽,你就人财两空。”
“得了吧,你这孩子哪里有胆子自杀啊。”秦宜一句话刺破了罗中夏外qiáng中gān的伪装。“咱们现在就去能收笔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她砰的一声,把车后盖重新关上。很快罗中夏就觉得车子抖动,轰鸣声声,显然是上路了。
“妈的,我也快上路了。”他心里想,却丝毫没有办法。
车子开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罗中夏忍住qiáng烈的眩晕感,试着动了动手臂。
还好,能动。崔灏镇得住李白,可镇不住罗中夏。虽然双手被背捆,至少手指和肘关节还能活动,他挣扎了几下,勉qiáng把手指伸进裤兜,指尖刚刚能碰到手机的外壳。
又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小动作,他终于把手机拿到了手里。他的手机是直板式的,所以可以在口袋里直接按动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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