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师是我出手相救,你见人之危才下场助拳,有什么有资格接信!”
“哦?我是没有资格,那这位与你同时出手的东方少侠却有资格也无?”唐枫看了我一眼,却说不出话来。我有心想帮两人排解几句,却一句合适的话也想不出来。
这边何中棠却叫人取来了笔墨糙纸,道:“几位若真有急事,我也不便勉qiáng。只是律法所在,还请几位留下名字和在姑苏的住所,改日我再去取口供。”
“四川唐门少主唐枫,在姑苏当是住在慕容家燕子坞。”
“小生乃是忠阳弄萧楼的萧紫庭,人称清扇公子,在姑苏也是住在慕容家燕子坞。”
“说出籍贯名字便可,至于帮派绰号之类户籍上没有的,不必说了。”何中棠写罢,又转向我来,问道:“那么你呢?”
我犹豫了一下,qíng知此乃官府办案,不知说谎话是否妥当,抬头见了萧紫庭正冲我使眼色,刚要说,就听何中棠又冷冷道:“自己名字,也要想么?不必看别人眼色,快说吧。”
“东……东方沧云,恩,山东济南府……在姑苏与那位萧公子同住。”
何中棠看了看我,眼光锐利,似能看穿人心,我连忙把眼光偏过去。他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把笔墨收好,挥手叫手下公差把那几个黑衣人与谢老师尸身抬走,自己跟在队伍后面,朝外面走去。
到了庙口,他忽又停住脚步,回头对我们三个人说道:
“少年人,听我一句,江湖这等地方无甚意义,还是快快金盆洗手,少看几本侠士笔记,去寻个正经营生吧。莫要整日舞刀弄枪寻衅私斗,早晚要吃官司的。”说罢,他摇摇头,手持铁尺迈步出了庙门。一声令下,众公差纷纷上马,为首的铜锣开道,一大队人转瞬间走了个gāngān净净。这班公差令出立行,整然有序,几十人开拔竟然丝毫不乱,这何中棠却不是常人。
这时候只剩我等三人在庙中,唐枫这时才冷冷对萧紫庭说道:
“你来这庙里做什么?”
“我只是路过,你又在这庙里做什么?”
“也是路过。”
两人均冷哼一声,新亭距离姑苏已经不远,在这里出现,明摆着就是冲慕容家选婿而去的。那信摆在神台上,两人都想去拿,又怕对方来抢,一时僵在那里。这信是谢老师拼了命要送与慕容骧的,关系武林气运,若是能由自己手里jiāo给他,那必能得其另眼相看。
我见两个人都僵持不下,等的不耐烦了,心想还是打个圆场吧,于是过去对唐枫抱拳说道:唐公子,既然大家都往姑苏而去,不妨路上搭伴同去,这信你我三人一起收着,如何?”
唐枫听了,不置可否,萧紫庭也沉吟不语,两人看来都觉得此议可行,但都不愿意第一个应允,在对方前堕了面子。
“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这信在下先保管一日,明日jiāo给萧公子,后天再jiāo给唐公子。待到了姑苏,你我三人同去禀报慕容老爷便是。”
说罢,我也不等他二人答话,走过去把信揣到怀里。唐枫与萧紫庭动也不动,显然是默许了。
于是从新亭开始,便是三人同行,那信的持有者每日一换。唐枫xing子比萧紫庭孤僻,对我来历虽不清楚,但见我用的大刀,便先多了三份鄙薄,一路上少与我们二人说话,只顾自己走在前头。萧紫庭在路上悄悄告诉我说,这唐枫是唐门掌们的爱子,小时候与他曾经一同在父亲萧子钰门下读过书,算得上同窗,从小就不睦,事事都要争个你死我活。虽然萧紫庭自己没打算争婿,但也断断不能容忍唐枫风光。
又行了数日,一路景致大为不同。据萧紫庭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江南景色与中原殊为不同,多是柔婉绵软,叫人如坠温柔乡中;江南女子也多温柔体贴,能娶来为妻乃是一大幸事,又引了好多诗词为证;唐枫旁边听了,只是冷笑,却不答话。
这一日,三人终于进了苏州城。这苏州城果然是好去处,小楼雅致,绿柳成荫,处处雕栏玉砌,花团锦簇,就连街上行人说的苏白都分外温软动听。我这粗人见了,也连连感叹,不要说那两位风雅公子。
我们三人都是第一次来苏州,我自不必说,萧紫庭单知道有关苏州的典故诗歌,路径却是全然不知;唐枫在旁边倒也没出言嘲讽,想必也是不熟。
没奈何,三人来到一家绸缎庄,萧紫庭下得马来,拦住一个正往里走的伙计,问道:
“小哥儿,请问慕容家燕子坞怎么走?”那伙计闻言,上上下下打量萧紫庭一番,脸上堆出一副古怪的殷勤笑容,一指东边,道:
“这位公子爷,您朝东边走,出城三里地有座石拱桥,过了桥右转,再走出去五六里路,翻过一个山丘,就看到一大片柳树,再远处是一条白沙堤。那里有个渡口,自然会有人带您去燕子坞。”
“多谢了。”萧紫庭转身yù上马,那伙计却拉住他袖子,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公子药品可准备好了?”
“什么药品?”萧紫庭有点莫名其妙,我和唐枫在马上也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呵呵,小店虽然不经营药材,但只要公子肯出些辛苦费,也能给公子弄到。保证是上等货色。”
“简直莫名其妙,我何曾说过我得过病。”
“嘿嘿,这药正是叫公子得些病出来呀。”我见萧紫庭跟那伙计纠缠不清,想催他快点上路,一举头,猛然发现两侧茶楼二层,有数道视线朝下看我再仔细一看,多是体态臃肿的中年富商。他们本来凝神盯着唐枫与萧紫庭,一看到我在看他们,连忙过头去,装做谈天,说的苏白土语我也听不懂。
不好容易摆脱那伙计的纠缠,我们三个人按他指引的方向出城而去。行不出二里,唐枫忽然面色一凛,将右手抄进怀里,道:
“似乎是被人跟踪了。”我和萧紫庭闻言,下意识向后看去。唐枫压着声音喝道:“蠢材!不要回头!想叫人发现吗?”但凡练暗器的,视力听觉就高于常人,唐枫师出唐门,这方面比我与萧紫庭都qiáng,应当错不了。萧紫庭也知道此节,于是悄声说些什么,三个人于是不改常态,缓步向东走去,恍若无事。
远远跟踪的那人是个青皮,见我们过了石桥忽地不见了,心中纳闷,左望右望就进了旁边树林,正要细看,忽地肩上一沉,一屁股被按到了地上。
“你往哪里走!”我按着他肩膀,沉声说道,萧紫庭与唐枫也闪了出来,面色都不善。
“大……大爷饶命,三位大爷饶命!!”
“说!你跟踪我们,是谁指使?为了什么?”
那青皮连连讨饶,颤声道:“小的只是奉命,只是奉命……别的实在不知呀!”
唐枫从怀里掏出个瓷瓶,从中取出一枚针。蹲下来在那青皮晃了晃,慢条斯理道:“我这针,叫七痒腐心针,乃是用十三种奇毒调配而成,人只要碰了,全身七处要害立刻瘙痒难忍,有如百蚁蚀骨,最后心脏腐烂而亡。”不消他再说什么,那青皮倒也乖巧,一五一十将跟踪之事全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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