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_马伯庸/汗青【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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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臣们有说日本人是láng来了,有说这回真是láng来了,没个定论,把球还是踢回了使团正使与副使脚下。

  本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这时候朝鲜这个时候对日本警觉的话,那么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准备。

  可巧这个使节团的正使huáng允吉是西人党,副使金诚一是东人党,两人势同水火。huáng允吉认为,力主日本会发动战争;隶属东人党的金诚一秉承“凡是敌人赞同的我就反对”的原则,立刻说我看倭人不足畏!

  金诚一在国书jiāo涉的时候又表现抢眼,为国家在文字上争光,得了不少分。李昖觉得这是一位良臣啊,比huáng允吉可信,良臣说的话,又怎么会错呢?

  此时的西人党正处于低cháo期,东人党虽刚刚分裂成了南人党和北人党,这会儿还能一致团结对外,都反对西人党,于是金诚一的意见最终占了上风。

  于是一个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战略问题,又被一群“党员”变成了互相攻击的党争话题。备战一事就在东南西北的麻将声中,不了了之……

  既然最终结论是日本不会开战,那朝鲜便不必费心准备什么,随便下了道诏书让釜山整饬警备了事。至于执行没执行,就不知道了(尹国馨 《闻韶谩录》;金时让 《涪溪纪闻》)。

  朝鲜上了这么一个大当,从此再也不信宗义智那个大骗子。等到同年夏天,秀吉再派宗义智出使朝鲜时,朝鲜gān脆连釜山港都没让他出,直接撵了回去。只有玄苏到了汉城游说了一趟,也是无功而返。

  倭寇的事处理完了,可还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宗主国大明那边该不该知会一声?要知道,这次出使虽然有礼有节,可毕竟是私通外使,论理是逾越的,这么报上去了,说不定会被批评。

  李昖心里又没底了,召集群臣商议。党争这时候又起来了。大司寇尹斗寿是西人党,说应该上报大明。领议政李山海是东人党,说不应该说。下面群臣赶紧两边站好队,捋起袖子准备开吵。

  东人党里有一个人,叫做柳成龙,官拜左议政,是南人党的领袖,和北人党领袖李山海一直不对付。柳成龙这个人对党争其实不是很有兴趣,但在朝鲜,不党争,就会被淘汰,他也只能身不由己。请记住这个名字,这是一个日后将成为壬辰战争中朝鲜中流砥柱的人。他对朝鲜最大的贡献,就是破格提拔了一位置全罗道左水使,叫做李舜臣。

  这次吵架,柳成龙其实是赞同尹斗寿的观点,认为必须知会大明一声。可碍于朋党之分,他没法把话说得太清楚,只得站出来委婉地对国王说:跟邻国通使来往,实属平常。有事当然得上报,但得谨慎点才行,我觉得李山海说得对。”(《再造藩邦志》)

  前半句柳成龙说的是真心话,后半句纯属是照顾李山海面子,所以观点有点含糊。结果这话被李昖给听歪了,大手一挥,说行了,我有主意了!

  史书说这位国王“天资岐嶷,气度英毅,人皆异之”,从他后来的表现看,大智慧是没有,充其量是有点小聪明。现在他的小聪明开始发挥了。

  李昖挑选了一位叫金应南的使者进京面圣,在临走前,他对金应南面授机宜,说你到了辽东以后啊,先别声张,打听一下消息。如果大明不知道日本的事儿,你就直接回来;如果大明已经知道这事儿,你再打出奏报倭qíng的旗号去北京。他们要问消息从哪里来的,记住千万别说咱们跟倭寇有通使来往,就说听海上流民说的(《宣祖修正实录》卷25 ,二十四年五月乙丑。)。

  金应南对领导的指示心领神会,把旌节打个卷儿裹到怀里,朝着辽东日夜兼程而去。

  李昖打的好算盘,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殊不知,他们这点儿偷偷摸摸的龃龉事儿大明早就知道了……

  第四章 辩诬与联合国军

  且说金应南得了李昖面授机宜,一路兼程,进入辽东。按照计划,金应南打算在辽东搜集一下qíng报,看看大明到底知道不知道日本的事。这一打听不要紧,吓得他脸都绿了。

  原来从今年开始,辽东一带开始有奇怪的流言四处传播,都说日本鬼子要入侵大明,高丽人要给鬼子当伪军。对这些流言,官员们和读书人一笑置之,可普通老百姓不懂,流言说什么就信什么,越传就越玄乎。

  有一次朝鲜王子访华,一共带了十顶轿子,高高兴兴过了鸭绿江。也不知谁扯了一嗓子朝鲜军入侵,吓得鸭绿江附近的八站百姓一夕数惊,四散奔逃,扶老携幼躲进山里,好几天才敢出来。

  还有比这更离奇的故事。民间传说,一位朝鲜使臣赴京朝贡,回程时寄宿在金石山一家姓河的人家。朝鲜使臣的翻译官对主人说:“你要有三年五年的陈酿好酒,赶紧拿出来喝吧。”主人问为什么,翻译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过一阵朝鲜大军就要杀过来,到时候,你就算有命收藏也没命喝。”(《再造藩邦志》)(后来这个故事传回了朝鲜,朝鲜国王一听,当即大怒,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打死了不少无辜的翻译官,真是无妄之灾。)

  这个故事极具煽动xing,不由得人不信。类似这样的流言,在辽东传得满天飞。这些流言的发端已不可考。不过仔细想想,日本为了战争所做的一连串大动作,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路过的海商、来往的驿使、逃亡的工匠,太多人有机会觉察到即将到来的战争yīn云。

  这些人没有许仪后那么高的觉悟,可能不会上报朝廷,但他们总会把心中疑惧说给身边的人知道。这种八卦极具传播价值,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全国皆知的秘密。当时辽东传成什么样呢?“辽人疑朝鲜有异志,多所荧惑。”(《再造藩邦志》)已经闹得快炸开了锅,让当地官府和驻军头疼不已。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不光是辽东,连北京都开始对朝鲜起了疑心。

  自从陈申和苏八两份倭寇入侵的报告打到北京以后(当时许仪后报告还在路上),内阁很快拿出了应对之策,指示让从天津到江浙、福建等处边境镇守督抚整顿兵事,严备海防——因为根据以往倭寇袭击的经验,大明官员认为日本人应该是会从沿海直接登陆。

  安排完国内的事qíng,大明官员们忽然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在陈申和苏八的报告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提及了日本的侵略构想——驱高丽以为先锋。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如果它叛变投日一起进攻辽东,那可是相当严重的政治事件。

  而朝鲜的举动,也确实让大明不太放心。日本的láng子野心路人皆知,连当地华侨和琉球国都上书通报,怎么一贯事大最为忠勤的朝鲜,这次却一声不吭,没有立刻向天朝汇报敌qíng呢?

  大明官员们有点犯嘀咕了,难道朝鲜人和倭人真有勾结不成。

  对于这个疑问,大学士许国站出来,说不可能,朝鲜我很了解,一贯对华亲善,不会做这种蠢事,还是先问清楚的好。于是兵部便发了一道咨文给辽东都司,让他们问问朝鲜人到底怎么回事(《朝鲜王朝实录?宣祖修正实录》卷25 ,二十四年八月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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