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_马伯庸/汗青【完结】(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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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此,七月十一日权僳亲自从南原赶往固城,把元均叫了过去,没鼻子带脸痛骂了一顿,说国家给你那么高工资,你光知道吃喝玩乐?你如果再这么下去,就等着死吧!谁也帮不了你!骂完以后,权憟还叫人拿来板子,噼里啪啦给他痛打了一顿。

  元均捂着屁股灰溜溜地返回舰队驻地,他极好面子,当众受了这么大羞rǔ,心qíng可想而知。可是权憟已经下令反攻,他不敢回丽水军营,只得让全军漂dàng在巨济岛附近。元均在这期间做了什么呢?不是积极侦查敌人动向,也不是与部下讨教水战之道,从头到尾他只下了一道命令:“进据釜山”,没有详细指示也没有后续规划,其他时间就只是每天关起门来独自喝闷酒,喝完了倒头就睡,谁也见不着他。

  朝鲜水军就在这种荒谬的qíng况下,稀里糊涂地第二次前往釜山附近。

  七月十四日,他们又遭遇了日军的主力舰队。不过这次日军只有五百艘船,一看到朝鲜水师的影子,立刻四散而逃。元均大喜,信心又恢复了一些,连忙下令舰队追击。

  这个命令遭到了全军上下的反对,所有人都认为,这么一路不知虚实地追下去,实在太危险了。

  这其中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客观原因是元均从水工橹手那里听到的:“水岭已过,马岛将迫,运舡失便,我无生道,千万水兵,未剿一贼而自蹈大祸,今日之事,谁任其咎?”

  至于主观原因,则是所有人都对这位大爷的指挥能力彻底丧失了信心,与其跟着他打,还不如不打……

  元均虽然刚愎自用,但一听到“今日之事,谁任其咎”八个字,立刻就不傻了。这种擅于钻营的人,对责任最为敏感。他知道士气已不可用,索xing从善如流,立刻下令全军回转。

  可此时洋流处于逆向,舰队活动十分艰难,在撤退途中,全罗水营的七条大船飘散到了东海深处。这是一个不祥之兆。

  朝鲜军一退,藤堂高虎又开始不远不近地跟上来,像一头跟随着负伤麋鹿的láng,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

  朝军水师徐战徐退,又退至加德岛附近。这次元均学乖了,不敢派人登岛补给,而是让舰队北移,靠近大陆的永登浦。谁知道这一步早就在日军预料之中。藤堂家和岛津家已经派了五十条快船,载着大批士兵先抢到永登浦附近埋伏起来。结果朝军在永登浦再一次遭遇伏击,损失惨重。

  元均吓得连救援都顾不得,扬帆,一口气后撤到了温罗岛附近,最终又回到了巨济岛北侧的漆川梁驻留。而日军则继续如影跟随,分成许多小队不断袭扰。

  这次战斗的过程,和数天前的战斗过程几乎如出一辙。藤堂高虎已经摸透了元均胆小怯懦、犹豫不决的个xing,故意在反复拉锯战中消磨朝军的体力,等待着他们犯下更多错误。

  漆川梁位于巨济岛与半岛大陆之间的马山湾附近,附近有漆川岛,距离安骨里城和镇海都不远。这里海域狭窄,水深颇浅,并不适合朝鲜水军驻屯。但元均不知为什么,非要停留在这里不可,怎么劝都不听。

  七月十五日,朝、日两军围绕着漆川岛持续了一整天的低烈度战斗,朝鲜水军处于劣势,但尚不致崩溃。双方一直到太阳落山方才收兵休战,疲惫不堪的元均把所有的将领都集合过来,神qíng沮丧地说:“现在qíng况如此艰难,只怕咱们只有殉国一途了。”

  裴楔一听就火了,说我军连续打输了好几场,士气沮丧,已无再战之力,不如及早撤退保存舰队实力。裴楔的建议从军事角度上来说是对的,海军的价值在于“存在”,只要舰队还在,哪怕丽水丢了,都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从政治角度来说,这个建议最糟糕不过。元均若是就这么回了丽水,等待自己的将是无数的弹劾奏章,到时候别说柳成龙不会放过自己,尹斗寿也不会帮一个落水狗。

  元均想到这里,摆了摆手说:“死而后已,汝勿多言。”裴楔一听,知道这人油盐不见,索xing不谈了,回去偷偷跟自己手底下的十二条船商量撤退的事。

  十六世纪的海战,基本上都是白昼战,一到晚上海面会变得极黑,缺乏远光照明设备的船队连保持队形都很困难,遑论作战。因此基本上两军一打到太阳落山,就很有默契地各自休战,有什么事来日再说。因此“夜间不战”,是属于这个时代水军的常识,元均和朝鲜水师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可藤堂高虎不这么认为。

  十五日深夜,元均睡了,藤堂高虎没睡,他派了自己侄子藤堂高刑和一个叫箕浦忠光的心腹,带着二十几条叫做鼻居舠的小船,悄悄地潜伏在朝鲜水师船之间。当时夜里太黑,朝鲜水师的警戒又很松弛,居然被这些小船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数艘巨舰。鼻居舠,顾名思义,船的一头高高翘起来,像是一只鼻子,正好可以贴到大船的侧舷吃水线上部,而且这些船里装满了引火之物,gān什么用的一目了然。

  藤堂高虎又派了一支分舰队,冒着走散的危险绕到朝鲜水师的身后去,这才安心睡去。

  七月十六日黎明一破晓,忙碌了一夜的日军突然发动了突袭。

  突袭的第一弹是来自于鼻居舠。这些小船突然出现在舰队之间,把鼻子紧紧贴在许多板屋巨舰之上,然后引燃了熊熊大火。而藤堂高刑等人则趁此机会,用铁钩钩住船首,爬上去杀光甲板上的人,再放火。

  此举让许多舰船几乎同时冒起黑烟,彼此不能相顾,引发了极大的混乱。猝不及防的朝鲜人刚睡醒就遭到了这么qiáng烈的打击,都纷纷争先恐后地调转船头,想离开这一片火势。元均的旗舰连连击鼓鸣锣,试图示警,反而起了反作用,让船队更为惊慌。

  如果是李舜臣处于这种状况,和元均做同样的事qíng,麾下士兵肯定会慢慢镇定下来,向旗舰靠拢。可惜元均不是李舜臣,他的警报只会让军心更加动摇。由此可见,平日里培养士兵对指挥官的信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qíng。

  在这一片混乱中,日军嗷嗷地从前后两个方向冲了上来,登时枪声大作,硝烟四起,密集的弹丸像bào雨一般落在朝鲜舰队头顶,整个洋面都被火焰与鲜血覆盖。被夹击的朝鲜水师溃不成军,不得不各自为战,两军的船只杂乱地穿cha到了一起,完全陷入一场混乱——或者按照英国海军的叫法,DOG FIGHT。

  前面说了,朝鲜水军的优势是远程火力加运动战,现在却被日军欺近搞埋身白刃战,让对手发挥出了单兵战斗力qiáng劲的优势,胜负之势,一望可知。

  此时朝鲜军里唯一还保持理智的,只剩裴楔一个人。他早就约束部下做好跑路的准备,见势不妙,立刻带着十二条船拨转方向,准备撤退。元均远远看到裴楔临阵脱逃,下令把他拦住。可这时日军的突袭已经开始,谁也顾不得谁了。

  藤堂高虎成功地把朝鲜军拖入乱战之后,格外兴奋,亲自挥刀杀上去,专挑个头大的砸;另外一位败军之将胁阪安治更是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前后亲自夺取的战舰就高达十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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