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方的小西行长听说加藤清正开始加速了,心中焦虑万分。他的中路虽然直线距离最近,但前面大城颇多:大邱、尚州,都是易守难攻的重镇,攻拔需耗费时日,说不定加藤便会趁这个机会反超。
于是他勒令停止对大道周围城邑的扫dàng,全军提速。第一军团立刻放弃了掳掠,甚至放弃了侧翼保护,直扑大邱。急红眼了的小西发挥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战斗力,在二十三日一口气攻陷大邱,然后在二十四日又攻陷善山,大踏步地朝北方推进。
这两个活宝你追我赶,马不停蹄,在庆尚道的崇山峻岭里上演了一出十六世纪的生死时速。
在他们身后,第三军团的黑田长政也登陆了朝鲜。不过长政秉承黑田家的沉稳家风,不跟那两个活宝去凑热闹。他在渡海时一算行军地图,gān脆连釜山也不去了,在海上朝南绕了个小弯,在四月十八日在全罗道附近的安骨浦登陆,旋即进攻金海城,沿着庆尚西路稳扎稳打。
至此三路大军都已经齐至庆尚道,开始了向汉城的大进军。
日本人都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汉城的小朝廷里却还是安如泰山。不是他们沉稳,而是他们压根不知道敌人入侵的消息。一直到密阳失陷的四月十七日,汉城才第一次听到日军入侵的消息。讽刺的是,这个消息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和李珏并称逃难双璧的朴泓。
李朝君臣闻变大乱,喊了这么多年láng来了,今天láng终于来了。可láng到底来了多少,兵分几路,庆尚道还剩几座城市未失守,这些问题他们一无所知。
敌人qíng势不明,朝廷不敢托大,特意请出一位老将李镒,任命他为巡边使,前往庆尚道抵御倭寇。李镒久临沙场,在北边跟女真人纠缠了几十年,经验十足,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国王李昖还特意赐给李镒一柄尚方宝剑,自巡边使以下,想斩谁就斩谁。
除了李镒以外,朝廷还委派了其他几名将领,守住忠清、庆尚两道边境的竹岭、鸟岭,防止敌人从这两路偷袭过来。从正面来说,李朝朝廷还算有明白人,对于日军的进袭路线估计得一毫不差,日军的三个军团,正是从这两个方向攻过来;但从反面来说,庆尚道到汉城,数来数去一共就那么三条道儿,根本用不着猜……
李镒的官职是封了,可还得有兵才行。
可这一点朝廷就没办法了。文恬武嬉了这么长时间,军队虚弱得厉害。到处都是吃空额空饷的,平时吃喝玩乐可以,一听要打仗就都跑了。唯一还算有点战斗力的,只有拱卫京畿一道的禁卫军。可这支部队是皇室的保命符,绝对不能轻动。
李镒等来等去,只等来一句“自择军官以行”( 《宣庙中兴志卷一》)他吐了口血又悄悄抹gān净,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尚州是军事重镇,驻屯军力在三千人左右,周围闻庆、善州的驻兵划拉划拉,也能凑个三、四千,这样手里大概能集结个小一万人,固守应该问题不大。就算固守不成,尚州身后就是鸟岭天险,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糙梁道与忠州平原相联。只要引军退至鸟岭,死守糙梁道,不失为守成之策。
想法不错,可他失算了。
朝鲜的地方军制原本采取镇管制,这种制度类似于中国的节度使,把军权下放到地方诸道,归于各巡查使。但自从乙卯倭变之后,李朝对道府专权心存忌惮,便把地方军队的指挥权从道府抽离,另外搞了一条独立系统,兵权被打散,归属于本道兵水使,再往上一级到助防将,再到防御使、巡边使、都元帅,层层统辖,诸道均不得gān涉,也不能指挥。
说的简单点,就是在朝鲜八个道里,行政和军队分成了两条管理线,彼此平行,谁都不必听谁的。如果有什么敌qíng,省长可以跟军区司令商量,两个人关系好的话,可以配合行动。若是军区司令不搭理省长,那他也一点辙都没有。
李珏、朴泓之类的将领所以敢一撤千里,无视宋象贤、朴晋等府使的约束,正是因为这种军政互不统属的体现。
朝鲜人觉得这套办法不错,可以有效地钳制地方坐大,美其名曰:“制胜方略。”说实话,这种军政分离的制度的确很先进,就是有点太先进了,不太符合十六世纪的朝鲜国qíng。一旦有外敌入侵,军政两道没有协调,很容易陷入混乱。朝鲜在初期几乎没怎么有组织的抵抗,与这种军政体系的混乱分不开。
李镒就吃了这种制度的大亏。
小西行长在四月二十三日进bī大邱,qíng报传到尚州,尚州府使急忙请求当地守军前去增援。守军将领倒很配合,很快拉了一支部队出来,奔赴大邱。可走到半路的时候,军方有通知下来了,说巡边使李镒大人要来尚州整顿军马,让他们就地待命。尚州军将领一听,不管尚州府使怎么劝说,拒绝往前走——我们归巡边使管,肯定以他的命令为最优先,你有意见去找李镒jiāo涉。
于是这支部队便停留在尚州与大邱之间的野外,等待着李镒的到来。没想到的是,李镒没到,大雨先来了。一场大bào雨砸下来,雨里不知谁嘴欠喊了一句日本人来了,结果引发了营啸。这支军队居然一哄而散,跑了一个gāngān净净。
几条渔船能够摧毁一支舰队;一场大雨可以击溃一个军团,壬辰战争的初期,这种奇迹般的战例真是屡见不鲜。可想而知这些朝鲜军队从上到下已经糜烂到了何等地步。
尚州府使一看军队跑光了,得了,自己也甭gān了,收收拾拾也跑了。等到李镒抵达尚州的时候,偌大一个尚州城,只剩下一个判官迎接他。
李镒仰天长叹,连吐血的兴趣都没了,只能挽起袖子,跟唯一剩下的官员挨家挨户搜罗,连哄带吓唬,从附近村子和山里攒出八、九百个壮丁。
尚州西边是连绵的山脉,李镒认为这些山脉至少能挡住日本人几天。他打算趁这几天好好练兵,至少能让这些壮丁会用武器。
结果他低估了日本人的行军速度。这些壮丁连武器都还没发完,小西行长便急匆匆地赶到了。
小西行长此时正是心急火燎,生怕被加藤清正追上,自然不肯在尚州这个鬼地方làng费时间。为了争取时间,他制定了一个拼命的进攻计划。
按照计划,他自己和松浦镇信带一队,共一万人,穿越甲账山,进攻尚州南部;山宗义智、五岛纯玄、大村喜前带一队,共六千七百人,从屏风山绕到尚州东北面。这两支军团象是一把大钳子,南北夹击,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可惜的是,这个战法十分华丽,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因为尚州城里根本没有敌人……
在四月二十五日,李镒把所有的部队都拉到了尚州城北边不远的溪山里,在北川高地cao练军队,城里根本没留人。溪山这个地点是经过jīng心挑选的:这里是整个尚州城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而且距离鸟岭天险很近,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李镒不急不忙地练着兵,盘算着训练计划。与此同时,小西军团的两个分队已经突破了尚州南部山脉,气势汹汹地一西一北朝尚州城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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