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郃没有把自己的失望之qíng表现得特别露骨,他平静地对护卫说道:“去把他们叫过来,我有话要问。”很快那二十名魏兵就被带到了他马前,个个神色惊慌,只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面前的是谁。张郃并没出言安慰——他认为没有必要——而是直奔主题:“你们退下来的时候,看到的确实是蜀军,而不是我军退下来的部队?”
这队魏军的伍长壮着胆子答道:“回将军话,正是,我们那日正在巡城,忽然见到陇西道有无数旌旗闪现,然后大批蜀军就攻过来。您也看到了,街亭城一共只有我们二十个人,守不住,我们为早点把这军qíng报出去,就弃城前来。我看得清楚,蜀军的旗号和他们的褐衫是不会错的。”
这名伍长怕担起“不战而逃”的罪名,因此把当时的qíng景做了点小小的修改,又特意qiáng调是为通报军qíng而来。他这点心思,张郃早就看得dòng若观火,只是没必要在此深究。
“那么……”张郃眯上了眼睛,嘴唇紧抿,“领军的大将你们知道是谁吗,魏延还是吴懿?”在他心里,能当此任的蜀将便只有这两位。
“只看到大纛上写着一个‘马’字。”
张郃闻听此言,本来眯成一条fèng的眼睛陡然睁圆,身子不由自主坐直在坐骑上。马?他在脑海里紧张地搜索,蜀军之中姓马的有什么名将?马岱?不可能,这个人没什么才gān,全因其兄马超才为人所知。马忠?也不可能,他是镇守南安的。那么……莫非是马谡?
马谡这个名字在张郃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张郃来回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选,魏国这几年对蜀汉的qíng报工作比较松懈,他对蜀国军中的了解实在没什么把握。不过无论如何,蜀军占领了街亭,这个是事实。那么张郃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街亭夺回来,无论那敌将是谁。
想到这里,张郃抬起头,对他们摆摆手道:“你们退下去吧,去火夫那里拿些酒ròu吃,然后随队而行。你,过来。”
被他指到的伍长忙道:“小的在此。”
“吃过饭你来中军帐中,问书记要笔墨,把街亭四周地理详细画张地图给我。”
“是,是,小的不吃饭了,这就去办。”伍长看到张郃没有追究他们弃城之罪,不禁喜出望外,变得格外殷勤。
把这些jiāo代完,张郃又转过身来,手指一弹,一名传令兵立刻很有默契地飞马奔到旁边。
“将军,有什么吩咐?”
“传令下去,全军再前行五里,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埋锅造饭,但不准有炊烟。”
“得令。”传令兵转身去了。
这支部队已经经过了连续四五天的急行军,士兵们均已疲惫不堪。以这样的状态即使qiáng行bī近街亭,也只是qiáng弩之末;因此张郃决定先扎下营来,稍做休整后再作打算。更深一层的考虑是,郭淮以及其他后续部队也已经开出了长安,落后张郃大约两日的路程;张郃必须先弄清楚蜀军的部队究竟有多少,然后再决定是以目前的兵力qiáng行突击,还是会同郭淮的大部队再以优势兵力平推过去。
张郃不知道,蜀军也只是刚刚才到,同样疲惫,并且由于统帅马谡的一个新想法而耽误了扎营。假如他能够未卜先知,现在杀过去的话,也许街亭就会失而复得。可惜的是张郃的视线没办法超越时空,于是魏军便错失了第一个良机。
※※※
马谡的这个新的想法,就是上山结营。
“将军要在麦积崖山顶扎营?”
张休、李盛还有huáng袭三名副将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面带微笑的马谡,王平保持着沉默,只有陈松还是一脸的轻松。
“没错,街亭城残破不堪,据城而守,根本没有胜算;当道扎营也难以制胜,大道太宽了;麦积崖上土地平阔,可以容纳万人,又有泉水。我军依仗天险,敌人攻不能攻,进不能进。待到丞相的援军赶到,两下合击,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敌人必败。到时候不要说陇西,就是趁势杀进关内,都没人能阻挡了。”
马谡滔滔不绝地对着他们讲解道,刚才下山的时候他在心里仔细推演过好多次,自信是有万全把握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王平听他说完,终于忍不住了,出口呵斥道,“简直就是纸上谈兵,拿两万人的xing命开玩笑!”
他反对的一半原因是这个计划太过冒险,远不如当道扎营稳妥,一半是因为提出建议的人是马谡。
马谡对他的这种态度早就预料到了,因此也没发火,只是微笑着对王平说道:“王将军,我军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这还用说,守住街亭,不让魏军进入陇西。”
“那么我问你,我军扎在大道旁的断山之上,敌人是不理我军直接从大道前进,还是先来攻打我军?”
“废话,当然会来先打我部,哪个傻瓜会不顾后方有敌人部队还继续前进的。”
“既然无论扎营在麦积崖还是街亭城,都能达到阻敌人主力于街亭的目的,那我们为什么不选一个更加险峻的地方呢?将军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马谡还是满面笑容。
“……你……”王平瞪着马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他的实战经验在马谡之上,但是若论兵图推演,他可不是马谡的对手。那可是在丞相府中锻炼出来的才能。
“可是,万一敌人切断我军的水源该怎么办?”在一旁的huáng袭提出疑问。“毕竟我们是在山上啊。”
“呵呵,刚才我去实地勘察过了。那山下有两条明水水源,还有一条暗流,都是从旁边清水河来的水源,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只要派一支部队过去护住暗流,就算两条明道被截,也无所谓。”
“哦……参军大才,小的不及。”huáng袭无话可说,喃喃了几句客套话,同qíng地看了王平一眼,坐了回去。
“那么,可还有其他疑问?”
马谡望着那几名将军说道,无人再向他发问。看着王平yù言又止的难受样子,马谡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露出得意。
“既无异议,那么事不宜迟,立刻就去办吧。张休、李盛两位将军带人去麦积崖扎营,山上树木不少,足敷营地之用了;huáng袭将军,你去我们的来路多扎旌旗,派一千人马驻在附近山中,好让敌人以为我军在街亭以西也有埋伏,不敢轻进。陈参军,就有劳你去街亭城中慰劳一下百姓。”
马谡说到这里,又把视线转向王平,故意拖着长腔道:“王将军,我分派给你三千人,你去断山东边好好把守那条暗河水源吧。这关系到我军之生死,将军之责很重,还请小心。”
“正合我意,谢参军!”
王平“霍”地起身,双手接了令去,那个“谢”字咬得十分清晰。不知道“正合我意”指的是满意看守水源的职责,还是庆幸不需要跟马谡天天碰面。无论如何,至少马谡本人对这个人事安排还是很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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