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4层楼的3楼。乘电梯去爵士酒吧也真是有些奇妙。从柜台高椅可以一览街市夜景
也够妙的。
新爵士酒吧西侧和南侧有很大的窗户,从中可以望见连绵的山脉和往日海的遗
址。海在几年前全给填埋了,上面bī民地竖起墓碑般的高层建筑。我站在窗旁望了
一会夜景,折回柜台。
“以前可以望见海来着。”我说。
“是啊。”杰应道。
“常在那儿游泳的。”
杰“唔”一声,叼起烟,用似乎颇有分量的打火机点燃。“心qíng完全理解,劈
山建房,拉来山土填海,填完海又建房子。可还有人认为这是在gān好事。”
我默默喝啤酒。天花板扩音器中淌出鲍兹·斯卡格茨新走红的歌曲。投币唱机
不知去了哪里。来客几乎全都是大学生qíng侣,他们身穿清清慡慡的衣服,像模像样
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对水酒或jī尾酒。没有险些醉倒的女孩,没有周末刺耳的喧哗。
回到家他们肯定换上睡衣,认真刷牙睡觉。这样也好。清清慡慡利利索索十分令人
欣赏。世界也好酒吧也好,原本就不存在事物应该保持不变的面貌。
这时间里杰一直跟踪我的视线。
“怎么样,店变了心里不踏实吧?”
“哪里。”我说,“混沌改变其形态罢了。熊毅然甩掉帽子,换上了斑马的围
脖。”
“老样子。”杰笑道。
“时代变了,”我说,“时代一变,什么都变。不过终归还是变好。全都花样
翻新,无可指责。”
杰一声未响。
我又来一杯啤酒。杰又来一支烟。
“日子如何?”杰问。
“不坏。”我简单回答。
“和太太怎么样?”
“不知道,毕竟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有时觉得可能风平làng静,有时不是这样。
夫妻,也就这么回事吧?”
“怎么说呢,”杰不大舒服似的用小指尖搔着鼻子,“婚姻生活是怎么个东西
都忘光了,许久以前的事了。”
“猫还好?”
“死4年了, 你结婚后不久,肠胃出了毛病……其实也是到寿了,毕竟活12年
了。比和老婆处的时间还长。活12年也算够意思吧?”
“是啊。”
“山上有动物陵园,埋在那里了,可以俯视高楼大厦。这地方,如今去哪里都
只能看高楼大厦。当然,对于猫倒恐怕怎么都无所谓的。”
“寂寞吧?”
“嗯,那当然。什么人死我都不至于那么寂寞——这样子怕是够反常的吧?”
我摇头。
杰为别的客人调制考究的jī尾酒和做色拉。这段时间里,我玩弄柜台上北欧进
口的魔方。玻璃罩里组合的图形应该是三只蝴蝶在三叶糙地上飞。我弄不到10分钟,
便作罢放在那里。
“不要孩子?”杰返回问道,“年纪该差不多了吧?”
“不想要。”
“真的?”
“要是生出我这德xing的孩子,我肯定不知所措的嘛!”
杰好笑似的笑笑,往我杯里倒啤酒:“你想得太超前了。”
“哪里,不是那个问题。我是说,我不清楚生出生命是否属于真正正确的行为。
孩子们长大,新老换代。qíng况将如何呢?更多的山被劈开,更多的海被填埋,速度
更快的车被发明出来,更多的猫被压死。不外乎如此吧?”
“那是事物yīn暗的一面。好事也会发生,好人也会有的。”
“能举出三个例子来,我信也可以。”我说。
杰想了一会,笑道:“不过信不信的是你们的孩子那代,不是你。你们这代…
…”
“已经完了?”
“在某种意义上。”杰说。
“歌曲完了,但旋律仍在回dàng。”
“你就是会说。”
“故弄玄虚。”我说。
爵士酒吧开始混杂的时候, 我向杰道一声晚安走出店门。9点,冷水刮过的胡
须还一刺一刺作痛,也是因为用伏特加莱姆汁代替刮须水的缘故。让杰说来都好像
差不多,但弄得满脸都是伏特加味儿。
夜晚暖和得出奇,天空依然yīn沉沉的。cháo乎乎的南风徐徐chuī来。一如往日。海
cháo味儿同要下雨味儿混在一起。四周充满令人倦怠的亲切。河道糙丛中虫声四起。
眼看就要下雨的样子。下的将是看不出下还是不下的牛毛细雨,却把身体上下淋透。
水银灯隐约的白光中可以看见河流。水很浅,刚可没踝,同以往一样清澈。山
上直接下来的,无从污染。河chuáng铺满山上冲下的石子和沙拉拉的沙砾,处处有阻止
流沙的飞瀑。瀑下有深水坑,小鱼在里面游动。
水少时河流整个被沙地吸进去,唯有散发微微cháo气的白砂路剩在那里。我曾借
散步之便沿这条白砂路溯流而上,寻觅河水被河chuáng吸人的起点。摹然发现河流大约
最后一条细涓时我停住脚步,而下一瞬间即寻而不见。地底的黑暗把它们吞了进去。
我喜欢这条河边路。我同水流一道行走。边走边感觉水的呼吸。它们活着,建
成这座城的是它们。它们用几万年时间劈山运土填海,使这里树木葱宠。这座城原
来是它们的,将来恐怕也一直是。
梅雨时节,流水未被河chuáng吸入,一直流向大海。沿河栽植的树木释放嫩叶的气
息。绿色仿佛融融沁入周围空气之中。糙地上几对qíng侣靠肩坐着,老人在遛狗,高
中生停下摩托吸烟。一如往日的初夏之夜。
我在路边酒铺买了两罐啤酒装入纸袋,拎着走到海边,小河流入口处的海湾不
大,如小小的河叉,又好像被填掉一半的运河。海岸不过是被切得只剩50米的昔日
海岸的残影。沙滩倒与往昔一般模样,细微的波làng涌来,冲上没有棱角的木片。海
水的气息。混凝土防波堤上剩有钉子和往日使用喷漆的涂鸦。总算留下了这50米发
人幽思的海岸线,但已被高达10多米的混凝土堤夹得动弹不得。而这堤便是这样夹
着狭窄的海笔直伸往几公里远的前方。那里是成片的高层住宅。唯独这50米被留下,
被彻底抛弃。
我离开河,沿往日的海边路往东走。不可思议的是旧防波堤还在。失去海波的
防波堤看起来很是奇异。我在过去时常停车看海的地方止住脚步,坐在防波堤上喝
啤酒。眼前没有海,但见高层公寓横陈开去。看上去,那呆板板的楼群仿佛是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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