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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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简单的是放声大哭一场,然而又哭不得。我觉得我该真正大哭的还在后头。

  我走进厨房, 拿来威士忌酒瓶和杯子,喝去5厘米。除了喝威士忌,我再想不

  出别的事可gān。

  9.照在镜子里的,没照在镜子里的

  第10天早上,我决定忘掉一切。应该失去的已然失去。

  早晨正跑步时,下起了第二场雪。湿漉漉粘乎乎的夹雨的雪变成冰片,又变成

  不透明的雪。同第一场慡快雪不一样,这回下得很讨厌,附在身上不肯落下。跑到

  半路只好不再跑了,回家烧洗澡水。在等水开的时间里我一直坐在炉前,但身体暖

  和不过来。cháo乎乎的寒气无可抗阻地浸入体内。摘下手套手指也回不过弯,耳朵像

  针刺般痛得像要掉下来。整个身体如质量糟糕的纸粗糙不堪。

  在热水里泡了30分钟,又喝了杯加进白兰地的红茶,身体总算恢复常态。不时

  袭来的发冷感竟持续了两个小时。这便是山上的冬季。

  huáng昏时雪仍在下,糙场白茫茫一片。及至夜色笼罩四周,雪终于停了,深沉的

  静寂再次压来。一种无法抗御的沉寂。我把唱机调到自动反复功能,听了26遍温克

  ·克洛斯比的《有雪的圣诞节》。

  雪当然没有久积不化。如羊男所料,到大地封冻还有一些时间。翌日晴空万里,

  久违的太阳慢慢花时间溶化着积雪。糙场上的雪于是斑斑驳驳,刺眼地反she着阳光。

  复折式房顶的雪大块大块从斜坡滑下,出声地掉地摔碎。雪水一滴滴落在窗前。一

  切都那么清晰那么灿烂。每一片橡树叶的尖端都光闪闪噙着水珠。

  我双手cha进衣袋,站在窗前凝望如此景致。一切都与我无关地拓展开去,一切

  都在与我无关——与任何人无关——的qíng况下生生不息。雪下了,又化了。

  我一边听雪的融化声或塌落声一边打扫房间。由于下雪的关系,身体彻底迟钝

  下来,加之形式上我算是擅自入住别人家里的,房间还是应该给打扫打扫才是。何

  况我本来就不讨厌做饭和扫除。

  但偌大的房子打扫起来比我想的辛苦得多。跑10公里倒轻松些。每个角落都过

  一遍掸子之后,用大型吸尘器吸尘,木地板蘸水轻擦一遍,又蹲下打蜡。大约打了

  一半就累得气喘吁吁。不过由于戒了烟,喘也不觉痛苦,没有如痰在喉的那种厌恶

  感。我在厨房喝了杯葡萄汁,平息一下呼吸,尔后一气把蜡打完。打开所有的百叶

  窗,房间由于打蜡而显得烟烟生辉。令人怀念的大地湿润的气息和蜡味儿美妙地融

  和在一起。

  洗完打蜡用的6条抹布晾去外面, 我烧水煮意大利面条:鳕鱼子、huáng油,又足

  足浇了白葡萄酒和酱油上去。好久没有吃这般悠然自得的午餐了。附近树林传来大

  斑啄木鸟的鸣啭。

  意大利面一扫而光,洗盘,继续打扫房间。刷了浴盆和洗面台,洗了马桶,擦

  了家具。因为鼠很jīng心,脏得不甚厉害,家具用喷雾器一喷就变得gāngān净净。之后

  我把塑料软管拉去外面,把玻璃窗和百叶窗上的灰尘用水冲掉。整座房子于是变得

  清清慡慡。返回屋子擦罢玻璃窗内侧,扫除即告结束。傍晚前两个小时听音乐打发

  掉了。

  薄暮时分去鼠房间取另一本书时,发觉楼梯口一面大穿衣镜脏得一塌糊涂,便

  拿抹布和玻璃清洗剂和喷雾器擦拭,但怎么擦污渍都去不掉。我不明白鼠为什么竟

  任凭这面镜子脏着不管。我用桶打来温水,用尼龙刷来刷,刮去镜面沾的油腻,又

  用毛巾当抹布擦拭。结果水桶里的水变得黑乎乎的,镜子竟脏到这个地步。

  这木框考究的古董式镜子,一看就知身价不凡,擦完后一道yīn翳也没有。不歪

  不斜,无伤无疵,从头到脑端然把人映入其中。我站在镜前全身上下照了一阵子,

  井元什么特殊变化,我还是我,表qíng仍是平时那不怎么样的表qíng,只不过镜中图像

  异常真切而没有其特有的呆板。看上去,与其说我在注视映在镜中的我,倒不如说

  我是镜中图像,而由作为图像的呆板的我注视真实的我。我将右手抬到脸前用手背

  擦了下嘴角,而镜中的我也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也可能我在重复镜中我的举止。

  时至如今,我已弄不清我是否真正以自己的意志擦拭嘴角了。

  我将“自由意志”这四个字眼输入脑海,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耳朵。镜中的

  我也做同一动作,看来他也同样把“自由意志”一词输入脑海。

  我无可奈何地从镜前离开,他也同样从镜前离开。

  第12天下了第3场雪。 睁眼醒来,雪已经下了。一场静得出奇的雪,不硬,也

  没有粘糊糊的湿气。它慢慢从空中翩然降下,不等积存便化掉了,如合目一般无声

  无息。

  我从储藏室抽出旧吉他, 好容易调了弦, 弹了支老曲。边听贝尼·哥德曼的

  《特别航空信》边练习,不觉到了中午。我厚厚切开自己烤的变硬了的面包,夹上

  火腿,喝着啤酒吃了。

  大约练了30分钟吉他,羊男来了。雪仍在静静地下。

  “打扰的话,出去再来。”羊男开着房门道。

  “哪里,进来嘛。正无聊着呢。”我把吉他放在地板上说。

  和上次一样,羊男脱下鞋在门外把鞋上的泥磕掉才进来。雪天里,那身厚厚的

  羊皮衣裳同他的身体正相吻合。他在我对面沙发坐下,两手置于扶手,窸窸窣窣挪

  动几下身子。

  “雪还剩不下?”我问。

  “还剩不下。”羊男回答,“有剩得下的雪和剩不下的雪,这是剩不下的雪。”

  “唔。”

  “剩得下的雪要等到下星期。”

  “不喝点啤酒什么的?”

  “谢谢。可以的话,最好是白兰地。”

  我去厨房为他准备自兰地为自己准备啤酒,连同奶酪三明治拿进客厅。

  “弹吉他了?”羊男钦佩他说,“音乐我也喜欢,乐器倒是一件也摆弄不来。”

  “我也不会,快10年没弹了。”

  “没关系,再弹一段可好?”

  为了不损坏羊男的qíng绪,我大致弹了一遍《特别航空信》,随后随意地弹起一

  支合唱团曲子,但不久弄不清小节的数目,只好作罢。

  “满好的嘛!”羊男认真地夸奖道,“会弹乐器很好玩吧?”

  “如果弹得好的话。不过必须耳朵灵才弹得好。耳朵灵,就不至于对自己弹的

  声音沾沾自喜。”

  “是那么回事吧。”羊男说。

  羊男把白兰地倒进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我拉开啤酒罐易拉环,直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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