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_马伯庸【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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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称做院长的老嬷嬷淡淡道:“我在礼拜堂内,还奇怪为何今日晨祈之人少了许多,原来都被拉雅嬷嬷您叫来这里了。”拉雅嬷嬷急忙躬身道:“院长,前几日那特鲁瓦城的恶贼的同伙今日重来,正要擒他。”然后把理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加布里埃拉嬷嬷步入大厅,环顾一周,忽然袖手一指,冲理查道:“那本书可是弟兄您丢的?”理查转头去看,发现卡莱尔那本《维吉尔心法》落在地上,忙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是他指点我到此地来。”加布里埃拉嬷嬷点点头:“原来是卡莱尔先生的故人,我好久不见他了。”转头笑道:“拉雅嬷嬷您可有些武断了。既然那恶贼已然逃了,他的同伙又怎会不加掩饰去而复返呢?”

  拉雅嬷嬷道:“这人与那恶贼一般装束,又都是特鲁瓦来的,让人不得不防。”加布里埃拉嬷嬷道:“这人用的是梵蒂冈的福音功夫,若非信仰坚定,心存大善,断不会用得如此流畅。想来是个义人,不要太过为难。”

  院长在贝居因会内权威极高,一言九鼎。拉雅嬷嬷见院长发了话,只得转身高声道:“各位姊妹,收阵!”那一众修女平素训练严格,一听令下,同时闭嘴宁气,竟是一丝不乱。理查在大厅中央气喘吁吁,心有余悸。这阵法密不透风,就是贞德来,恐怕也未必闯得出去。

  理查把书捡起来,双手恭恭敬敬捧起来:“您一定就是加布里埃拉院长吧?卡莱尔先生是我的好友,他托我把这本心法还给您。”加布里埃拉嬷嬷道:“既然是卡莱尔先生的朋友,那自然是本派的客人。”她接过心法放入怀里,又道:“刚才一切,纯属误会,希望弟兄你不要介意。这也不能全怪拉雅嬷嬷。前几日也有一位修士自称来自特鲁瓦,我们好生接待,他却夜闯贝居因会的秘阁,还yù下毒伤我。”

  理查一惊,忙道:“那人是否叫朗泰罗斯?”拉雅嬷嬷抢道:“莫非你认识?”理查苦笑道:“我来此地,倒有一半是因为他。这人如今下落如何?”拉雅嬷嬷道:“院长大人何等人物,早早识破了他的jian计。他事败yù逃,伤了我们数名姊妹,最后还是院长亲自出手,把他打成重伤,他落荒而逃。”

  理查道:“原来如此,这人是博韦大主教皮埃尔·科雄的弟子。”院长目光一凛:“科雄?想不到他这么多年,还是贼xing不改。”拉雅嬷嬷讶道:“院长您认识他?”加布里埃拉嬷嬷冷哼一声:“岂止认识!那科雄当年用邪法骗jian贝居因会的数名年轻修女,被我会派遣高手一路追杀到了意大利。最后他在阿尔卑斯山恰好被我撞到。我要杀他,他却苦苦哀求,又发下毒誓,我才放这狗贼一条生路。想不到今日又来惹事!”理查心想,大概卡莱尔先生就是在这一役得以逃出生天。

  加布里埃拉嬷嬷看理查表qíng,似有无数言语要说,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随自己来。拉雅嬷嬷有些不放心,但看院长态度坚决,也只得留在厅中。两人一前一后朝贝居因会后面走去,加布里埃拉嬷嬷面相和蔼,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威严气度,理查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敢说。

  两人上上下下,来到一处幽静小屋。小屋内颇为狭窄,只有一张橡木长桌与两把椅子,桌上一座烛台一本圣经,除此以外并无他物。加布里埃拉嬷嬷请理查坐下,为他倒了一杯清水,袍袖一挥,屋门咣当就关上了。这份凭空使力的功夫,让理查咋舌不已。

  加布里埃拉嬷嬷道:“这里是院长专属的静祈室,若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五十步。理查弟兄你可不必顾忌。”理查道:“我这一次来,并非为卡莱尔先生还书,却是为了贞德姑娘。”嬷嬷白眉略挑,似早猜中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莫不是为了追查贞德那孩子的身世而来?”理查闻言一惊:“院长大人您怎么猜到的?”

  嬷嬷道:“她出山已近一年,这孩子心qíng高傲,不擅掩饰,迟早会有有心人觉察到其中端倪,来我这里求证——不过我却没想到会是西妥斯修会的修士——理查弟兄,你与贞德是如何认识的?”

  理查便把自己与贞德的渊源详细说了一遍。加布里埃拉嬷嬷听到贞德不顾伤势,返回军中,轻轻叹息了一声,用指甲敲了敲桌面道:“这孩子,还是如此倔qiáng。”言罢又眯起眼睛,表qíng饶有兴趣:“听起来理查弟兄您与贞德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共只见过两面。为何对这个有兴趣?”理查道:“我为了贞德姑娘幸福,亦为了法兰西国运。”

  加布里埃拉嬷嬷听到后半句,微露诧异:“理查弟兄,你倒好眼力!”理查却没有丝毫得色,反而忧心更重:“在下只是听得只言片语,略作推断而已。不过贞德姑娘行事高调,又从无心机,连我这鲁钝之人,都已有所怀疑,遑论别人?那朗泰罗斯,想必也是因为他师父科雄大主教有所觉察,于是指使他来贝居因会探个虚实。”

  他又追了一句:“法兰西宫廷波谲云诡,英格兰又对贞德恨之入骨。倘若嬷嬷您不能坦诚相告,只怕贞德姑娘会有危险。”加布里埃拉嬷嬷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那么理查弟兄,关于贞德身世,你究竟知道多少?”

  理查道:“卡莱尔先生曾告诉我说,贞德是奥尔良公爵路易之女,可是真的?”加布里埃拉嬷嬷颔首道:“确有此事。”理查深吸一口气道:“那贞德的生母,便是伊莎贝拉王太后?”

  加布里埃拉嬷嬷见理查一语点破玄机,眼神半是惊异,半是赞许,拍了拍膝盖叹道:“修士真是dòng若观火,看来本座不必再苦守这秘密了。”理查道:“真言不传六耳,嬷嬷您尽管放心就是。”嬷嬷起身为理查续了些清水,冲圣母像祈祷片刻,复坐回去,徐徐道:

  “此事说来话可就长了。十九年前,法兰西是查理六世在位。查理六世是个疯子,不堪国事,法兰西举国都靠着伊莎贝拉王妃一力承担。当时法兰西朝廷有两大门阀,一个是奥尔良公爵路易,一个是勃艮第公爵约翰,两人都为了伊莎贝拉王妃争风吃醋。当朝的查理七世,其实就是伊莎贝拉王妃与路易私通之子。查理七世九岁那年,他的生父身份被勃艮第公爵约翰得知。约翰勃然大怒,不仅派人暗杀了路易,还率众降了英吉利,以致法兰西四分五裂。”

  理查点点头,这段史实法兰西人人皆知。查理七世的身世早有传言,只是不见于官方记录罢了,坊间可是早流传开了,法兰西人无不心知肚明。

  加布里埃拉嬷嬷继续道:“就在路易遇刺那一年,伊莎贝拉王妃恰好已经有了身孕。当时政局不稳,王妃殚jīng竭虑只为维持法兰西不乱,深知倘若自己再诞下路易的遗腹子,国政便不可收拾,只得来向贝居因会求助。王妃本是我贝居因会的俗家弟子,我一向对她颇为照拂,便亲自去了趟巴黎,偷偷带走婴孩,绕道阿尔卑斯返回布鲁日。我救下卡莱尔先生,便是在那个时候,我只告诉他这是路易之子,却不敢说与王妃有关。从此贞德便留在布鲁日,被我悉心抚养,教以武功。自从开派祖师希尔德嘉德以来,她可算是会中最出色的武学奇才。”说到这里,加布里埃拉嬷嬷脸上浮出慈爱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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