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_村上春树【完结】(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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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国新làngcháo派电影导演(1932-1984)。②③法国大提琴演奏家(1906-1986)。有“大提琴王子”之称。④

  乐则实在是滔滔不绝——海顿如何成为受雇的音乐家,漫长的一生中侍奉了多少君主,奉命或遵嘱创作了多少音乐,他是何等现实、和霭、谦逊而又豁达之人,与此同时他又是个多么复杂的人,心中怀有多么沉寂的黑暗……

  “在某种意义上,海顿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坦率地说,任何人都不知晓他内心奔腾着怎样的激qíng。但在他出生的封建时代,他只能将自我巧妙地用顺从的外衣包裹起来,只能面带微笑随机应变地生活下去,否则他势必被摧毁。较之巴赫和莫扎特,许多人看不起海顿,无论在音乐上还是在求生方式上。诚然,纵览他漫长的一生,适度的革新是有的,但绝对算不上前卫。不过如果怀以诚心细细倾听,应该能够从中听出他对近代xing自我藏而不露的憧憬,它作为蕴含矛盾的远方的魂灵在海顿音乐中默默喘息。例如——请听这个和音,喏,固然宁静平和,但其中充满少年般的柔弱绵软的好奇心,自有一种内敛而执著的jīng神。”

  “就像弗朗索瓦·特吕福的电影。”

  “对对,”店主qíng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星野的肩膀,“实在太对了。那是与弗朗索瓦·特吕福作品息息相通的东西——充满柔软的好奇心的、内敛而执著的jīng神。”

  海顿音乐听完后,星野又听了一遍鲁宾斯坦、海菲茨、弗里曼三人演奏的《大公三重奏》。听着听着,他再次久久沉浸在内心省察之中。

  我反正要跟中田跟到底,工作先不管它——星野下定了决心。

  第35章 开始死去(上)

  早上七点电话铃响时,我仍在沉睡未醒。梦中,我在山dòng深处弯腰拿着手电筒,朝黑暗中寻找着什么。这时,dòng口传来叫我名字的声音。我的名字。远远地、细细地。我朝那边大声应答,但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仍然不断地执拗地呼叫。无奈,我直起身朝dòng口走去。本想再找一会儿,再找一会儿就能找到,但同时又为没找到而在心里舒了口气。这时醒了过来。我四下张望,慢慢回收变得七零八落的意识。知道是电话铃响,是图书馆办公桌上的电话。早晨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泻入房间。旁边已没有佐伯,我一个人在chuáng上。

  我一身T恤和短运动裤下chuáng走到电话机那里。走了好一会儿。电话铃不屈不挠地响个不止。

  “喂喂。”

  “睡着?”大岛问。

  “嗯,睡来着。”我回答。

  “休息日一大早叫醒你不好意思,不过出了点麻烦。”

  “麻烦?”

  “具体的一会儿再说,总之你得离开那里一段时间。我这就过去,火速收拾东西可好?我一到你就马上来停车场,什么也别说先上车。明白?”

  “明白了。”我说。

  我折回房间,按他说的收拾东西。无需火速,五分钟一切收拾妥当。收起卫生间晾的衣物,把洗漱用具和书和日记塞进背囊即告结束。然后穿衣,整理零乱的chuáng铺。碾平chuáng单皱纹,拍打枕头凹坑使之恢复原状,被子整齐叠好——所有痕迹随之消失。拾掇完我坐在椅子上,想着几小时之前应该还在这里的佐伯。

  二十分钟后绿色的马自达赛车开进停车场时,我已用牛奶和玉米片对付完简单的早餐,洗好用过的餐具归拢起来。刷牙,洗脸,对镜子看脸——正好一切做完时停车场传来引擎声。

  虽然正是敞开车篷的大好天气,但牛舌色的篷顶关得紧紧的。我扛着背囊走到车跟前,钻进助手席。大岛把我的背囊像上次那样灵巧地绑在车后行李架上。他戴一副阿尔玛风格的深色太阳镜,一件V领白T恤,外面套一件花格麻质衬衫,白牛仔裤蓝色CONVERSE运动鞋,一身轻便休闲打扮。他递给我一顶深蓝色帽子,带一个NORTH FACE标记。

  “你好像说过在哪里弄丢了帽子,把这个戴上。遮脸多少有些用处。”

  “谢谢。”我戴上帽子试了试。

  大岛审视我戴上帽子的脸,予以认可似的点点头:“太阳镜有吧?”

  我点点头,从衣袋里掏出深天蓝色Ray-Ban太阳镜戴上。

  “酷!”大岛看着我的脸说,“对了,把帽檐朝后戴戴看。”

  我顺从地把帽檐转去脑后。

  大岛又点一下头:“好,活像有教养的拉普歌手①。”

  随即,他把变速定在低位,慢慢踩下油门,推上离合器。

  “去哪儿?”我问。

  “和上次一样。”

  “高知山中?”

  大岛点头:“是的,又要跑很长时间。”他打开车内音响,莫扎特明快的管弦乐淌了出来。好像听过。邮号小夜曲?

  “山中已经腻了?”

  “喜欢那里。安静,能专心看书。”

  “那就好。”大岛说。

  “那么,麻烦事?”

  大岛往后视镜投以不快的视线,继而瞥了我一眼,又把视线拉回正面。

  “首先,警察又有联系了,昨天晚上电话打到我家里。这回他们好像找你找得相当认真,和上次全然不同。”

  “可我有不在场的证明,是吧?”

  “当然有。你有不容置疑的不在场证明。案件发生那天,你一直在四国,这点他们也不怀疑。问题是你或许和谁合谋,有这样的可能xing余留下来。”

  “合谋?”

  “就是说你可能有同案犯。”

  同案犯?我摇摇头:“这种话是哪里来的呢?”

  “警察照例没有告诉主要事项。在向别人问询上面他们贪得无厌,但在告诉别人上面则非常谦虚。所以我用了一个晚上上网收集qíng报。知道么?关于这个案件已有了几个专业xing窗口,你在那上面已是相当有名之人。说你是掌握案件关键的流làng王子。”

  我微微耸肩。流làng王子?

  “当然遗憾的是,何种程度上属实何种程度上属于推测则不能准确判断,这方面的qíng况经常如此。不过,综合各种qíng报分析,大体上是这样的:警察目前在追查一个男子的行踪,六十五六岁的男子。男子在案发当晚来到野方商业街派出所执勤点,坦白说自己刚才在附近杀了人,用刀刺杀的。但他这个那个说了许多令人无法理解的话,于是值班的年轻警察认为他是个糊涂老头儿,没有理睬,话也没正经听就把他打发走了。案件被发现后,那名警察

  ①Rap Singer,美国一种黑人音乐的说唱歌手。

  当然想起了老人,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错误,连对方姓名住址都没问。若是上司知道了就非同小可,因此他缄口不语。然而由于某种原因——什么原因不晓得——事qíng败露了。不用说警察受了惩戒处分,一辈子恐怕都浮不出水面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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