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弄到手的?”天吾问。
“高中时代的朋友,上个月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去了印度,是土特产。”安达久美说道。握着天吾的说像dàng秋千似的晃个不停。
“被发现偷运大麻可是重罪。日本的警察对这样的事很罗嗦的。还有大麻专用的麻药搜寻犬在机场嗅着转来转去。”
“才不是一一考虑这些细节的人呢。”安达久美说道。“不过总算平安地通关了。呐,一块试试吧。纯度高效果也好。稍微查了一下,医学上来看几乎麻药危险xing。虽然不能说没有常习xing,可是远比香烟呀酒呀可卡因弱多了。司法当局说是上瘾的话会很危险,全是qiáng词夺理。这样说起来的话手枪不是更危险。也不会第二天不舒服。天吾君的小脑袋也好好发泄发泄吧。”
“你试过了。”
“当然。很愉快。”
“愉快的东西。”天吾说。
“试试的话就会明白的。”安达久美这么说着,咯咯笑起来。
“呐,知道吗?英格兰的维多利亚女王,痛经的时候不是服用止疼药,而是吸食吗啡呢。专属的医生开的正式处方。”
“真的吗?”
“不是撒谎哟。书上是这么写的。”
很想问问是什么书,但是半途中因为太麻烦而放弃了。维多利亚女王痛经的痛苦场面和话题也没什么关系。
“上个月的生日,你多大了呢?”天吾岔开话题问道。
“二十三岁。已经是大人啦。”
“当然。”天吾说。虽然他已经三十岁了,却从来没有认识到自己是个大人。只是在这个世界活了三十多年而已。
“姐姐今天去了男朋友那里,不在家。所以不必客气。到我这里来把。我明天也不当班。不必急匆匆的。”
天吾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天吾对这个年轻护士有着自然的好感。她看起来也对他抱着好感。而且她还邀请天吾到房间去。天吾抬头望着天空。可是天空被一色的厚厚的灰云覆盖,月亮的身影也不可见。
“之前和女朋友一块抽大麻的时候,”安达久美说,“是我第一次的体验。身体好像浮在空中似的。不是很高,大概五厘米六厘米左右。而且呢,这个高度漂浮起来,真是不错呢。真是非常好的感觉。”
“那么掉下来也不会很疼。”
“唔,刚刚好。有很安心。感觉自己被保护着似的。简直就像被空气蛹包裹着似的。我是子体,在空气蛹中被好好地包裹着,隐隐约约能见到外面母体的样子。”
“子体?”天吾说,声音因为惊讶而又硬又弱。“母体?”
年轻的护士嘴里哼着什么歌,握着他的手使劲摇晃,走在没有人迹的路上。两人的身高差的很多,安达久美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个。不时有车横穿通过。
“母体和子体。一本叫《空气蛹》的书里出现的。不知道吗?”她说。
“知道。”
“读过了?”
天吾沉默地点点头。
“真好,那样说起来就容易了。我呢,特别的喜欢那本书。夏天买回来就读了三次。我能读三次的书是很稀少的哟。然后呢,我抽着大麻的时候想,怎么就像进到空气蛹里似的。自己被什么包裹着等待诞生。母体也守护着我。”
“你能看见母体。”天吾问。
“唔。我能看见母体。在空气蛹里一定程度上能看见外面。外面倒是看不见里面。就是这样的。不过母体的五官看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轮廓。不过我知道那是我的母体。非常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体。”
“空气蛹是像子宫似的东西吧。”
“那么说也可以。当然我没有在子宫里的记忆。所以比较不怎么正确。”安达久美说着,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是属jī的么。怎么老咯咯咯。——C)那是地方城市的近郊经常能看见的二层的廉价公寓。虽然是最近建成的样子,这里那里已经开始朽化了。建在外侧的楼梯吱吱呀呀,门的闭合也不好。重型卡车从前方的道路通过时,窗户玻璃哒哒哒地震动。墙壁也薄。如果在哪个房间练习吉他的话,估计整个建筑都会变成一只大音响。
天吾对大麻并没有多少兴趣。他抱着正直的想法,活在这个浮着两个月亮的世界中。哪里还会有扭曲这个世界的必要么。而且也没有感觉到对安达久美有什么xingyù。对这个二十三岁的护士有好感是肯定的。可是好感和xingyù是两码事。至少对天吾来说是这样的。所以如果母体和子体之类的词没有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他应该会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邀请,不会到她的房间里去吧。也许中途乘上巴士,或者没有巴士叫辆计程车。就这么回到旅馆。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猫的小镇。最好还是不要靠近危险的场所。可是听到母体和子体这样的词语之后,天吾怎么也拒绝不了她的邀请。也许安达久美是在通过什么方式,告诉我少女模样的青豆钻进空气蛹出现在病房里的理由。
果然是二十多岁姐妹住的公寓的房间。小的卧室有两个。饭厅和厨房合在一块和小小的客厅连着。家具这里那里的堆放着,毫无统一的qíng趣和个xing。饭厅铺着塑料板的桌子上,不合宜地放着蒂凡尼台灯的仿品。碎花图案的窗帘左右拉开,从窗户能看见田地,还有远处黑黑的杂木林。视野很好。没有遮挡的东西。可是从这里看去,并不是什么心境温暖的风景。
安达久美让天吾在客厅的二人椅中坐下。造型华丽的红色的扶手椅。正面放着电视机。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札幌啤酒,和玻璃杯一块放到他的面前。
“我去换上轻便的衣服。稍微等一下,马上就好。”
可是她没有马上回来。不时可以听到隔开狭窄走廊的门对面传来的声音。一会打开一会关上滑轨老化的柜子抽屉的声音。也能听见什么倒了似的声音。这时天吾不得不向那边回头望去。确实比看起来还要醉。透过薄薄的墙壁还能听见隔壁房间看电视的声音。细细的台词听不清楚,似乎是什么搞笑节目。隔个十秒十五秒就能听见听众的笑声。天吾对没有立马拒绝她的邀请感到后悔。可是同时心里的某个角落,也知道是自己没有回避才会到的这里。
坐着的椅子也是便宜货。布料接触皮肤感觉疙疙瘩瘩的。形状也有问题的样子,怎么样身体都找不着一个舒适的姿势,让他不舒服的感觉大大增加。天吾喝了一口啤酒,拿起桌子上的电视机遥控器。好像是看着多么珍稀的东西似的看了一会,终于按下开关打开电视。换了好几次频道之后,停在到介绍澳大利亚铁路的NHK纪录片上。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姐妹呀,只是因为比别的节目安静。背景是双簧管的音乐,女主持人用沉稳的声音介绍着横断大陆铁路优雅的卧铺车。
天吾坐在让人心qíng不快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浏览着画面,想着空气蛹的事。这篇文章实际上是自己写的,安达久美并不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是具体细腻地描绘着空气蛹的时候,天吾自己几乎不知道实体是什么样的。空气蛹是什么,母体和子体有什么意义,写作《空气蛹》的时候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不管怎么样,安达久美很喜欢这本书,重复读了三遍。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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