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Q84book3_村上春树【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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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现在,青豆怀孕了。

  她在想着卵子的事。为我而准备的四百个卵子中的一个(刚好数目是正中间的那个)受jīng了。恐怕就是在那个九月,下着激烈的雷雨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我在黑暗的房间里杀害了一个男人。从脖子对着脑袋下部刺进了尖利的针。可是那个男人,和她之前杀害的好几个男人都不同。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被这么杀死,而且寻求着那个。最终的我,还是给予了他想要的。不是作为惩罚,而是慈悲。而且作为代价,他也给予了青豆寻求的东西。深邃黑暗的场所做的一番jiāo易。那天夜里受孕隐秘地进行了。我明白那个。

  我藉由这双手夺取了一个男人的xing命。几乎同时一个生命降临到了我的身上。这也是jiāo易的一部分吗?

  青豆闭上眼睛停止思考。脑子里成为真空,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是什么在那里静静地流入。不知不觉的时候吟唱起祈祷的诗句。

  天上的父。您的御名永远圣洁。将您的王国赐予我们。宽恕我们众多的罪。在我们细小的步伐中降下您的祝福。阿门。

  为什么这样的时候嘴里会念出祈祷的诗句呢。王国也好乐园也好圣父也好。这种东西明明一点也不相信。即使这样诗句还是刻在脑子里。三岁还是撕毁,在根本不明白这些语言的意义的时候,就被迫背诵着这些句子。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就会被尺子打手背。平时看不见,一旦有什么就会浮上表面来。如同秘密的刺青。

  如果告诉母亲我没有xing行为却怀孕了,母亲究竟会说什么呢?也许会认为这是对信仰的重大的亵渎。不管怎样处女怀孕——当然青豆已经不是处女了,即使是这样。或者对这样的事完全不予理会也未可知。也许根本不会听。我是遥远的从前,从她的世界里脱离的没用的人。

  试试别的思考方式吧,青豆想。难以说明的事qíng就不要勉qiáng。谜团作为谜团,就从别的侧面试试观察这个现象。

  【我是善待这次妊娠,当做应该欢迎的事物对待么。或者是不喜欢的事物,当然不应当的事物对待呢。】不管怎么考虑都不会有结论。现在的我还在惊讶的阶段。迷惑,混论。一部分依然分裂。而且理所当然的,自己面对的新的事实毫不费力地摆在眼前。可是同时,她也抱着前进的兴趣,小心地守护这个小小的热源。无论如何,也想要见证在那里渐渐成长的小东西的未来。青豆有着这样的心qíng。当然也会不安,也会胆怯。也许那是超越了她的想象的什么东西。也许是在她的体内贪婪地啃食般的敌对的异物也说不定。脑中浮现好几个负面的可能xing。不管怎样,最后健康的好奇心占据了她。青豆的脑海中浮起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突然she进来的一道光。

  【腹中的或许是天吾的孩子。】

  青豆轻轻皱起表qíng。就这个可能xing想了一会。为什么我不得不怀上天吾的孩子呢。

  这么想怎么样。一切接连不断发生的那个混乱的夜晚,这个世界因为某种作用的发生,将天吾的jīng液输送到了我的子宫里。像是fèng合了雷和大雨,黑暗和杀人的fèng隙一般,虽然道理上说不通,什么特别的通路产生了。恐怕是一时间的。然后我们有效地利用了这个通路,我的身体捕捉到了这个机会,贪婪地接受了天吾,然后怀孕了。我的no.201 或者是no.202卵子,确实抱住了她的数百万只jīng虫中的一只。和主人一样健康聪明又率直的一只jīng虫。

  (jīng虫也能这样……恋爱中的女人啊……)恐怕这个想法太过稀奇古怪了。完全解释不通。不管怎么耗费语言说明,大概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理解的吧。可是我怀孕的这件事本身,就说不通道理。而且不管怎么样这里是1Q84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的世界。

  【如果这真是天吾的孩子。】青豆这么想着。

  在首都高速道路三号线的安全停车带的那个早上,我没能扣动手枪的扳机。我是认真的想要死才去的那里。枪口塞进了嘴里。死亡一点也不可能。因为是为了救天吾而去死的。可是什么力量在我身上起作用,让我放弃了死亡。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那难道不是因为我怀着孕么?不是因为有什么想要告诉我这个生命的诞生么?

  而且在梦中,给我赤身luǒ体的我外套的那个优雅的中年女xing,青豆想起来了。她从银色的梅赛德斯的房车上走下来,给我轻柔的杏色的外套。她是知道的。我怀着孕的事。然后从人们那毫不客气的视线里,从冷风里,从其他种种不好的东西里温柔地保护了我。

  那是善意的象征。

  青豆脸上的肌ròu缓和下来,回到原本的表qíng。谁在守护着我,保护着我。青豆这么想道。即使是在这1Q84年的世界里,我也绝对不孤单。大概。

  青豆端起冷掉的红茶走到窗台,出到阳台上。将身体缩进外面看不到的庭院椅上。从栅栏的fèng隙中眺望着儿童公园。然后考虑着天吾的事。可是因为什么原因今天里,怎么也考虑不好天吾的事。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中野亚由美的脸。亚由美明快地微笑着。那是十分自然的,没有yīn影的微笑。两人坐在餐厅的桌边,向玻璃杯里倒着酒。两人都喝醉了。上等的勃艮第葡萄酒混合着她们的血,轻柔地在身体里循环着。周围的世界也多少染上了葡萄的颜色。

  “要让我说的话呢,青豆”亚由美用手指摩挲着玻璃酒杯说道。“这个世界,完全说不通道理,亲切感也不够。”

  “或许是那样的。但是没有事qíng值得在意。这样的世界不久之后就会完蛋的。”青豆说,“之后王国就会到来。”

  “迫不及待。”亚由美说。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我说了王国的事呢,青豆不可思议地想。为什么突然提出自己也不相信的王国来呢?之后不久亚由美就死了。说出那些的时候,恐怕我的脑海里描绘的是和【证人会】的人们笃信的不同类型的王国吧。大概是更加个人的王国。正是因为这样那个词语才自然地从嘴里说了出来。但是我相信的是怎样的王国呢?世界灭亡之后。我相信的是怎样的【王国】到来呢?

  她将手按在小腹上。然后静静听着。当然不管怎样认真地听,什么也不会听见。

  不管怎样,中野亚由美从这个世界上凋落了。涉谷的宾馆里两手被又硬又冷的手铐锁住,被绳子勒住脖子杀害了。(青豆所知道的是,现在还没有发现犯人)被司法解剖,再fèng合上,运去火葬场焚烧。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中野亚由美这个人存在。其血与ròu彻底失却。她只在文件和记忆里。

  不,也许不是那样的。她或许还在1984年的世界里jīng神地活着也说不定。一面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不给配枪,一面不变的给违法停车的车雨刷上夹上小条。也许还来回着给都内高中的女学生们传授避孕方法。大家听好了。不能在不戴避孕套的qíng况下cha进去。这样的话。

  青豆想再见亚由美。从首都高速道路的紧急楼梯逆行而上,回到原本的1984的世界的话,也许能再一次和她相遇。在那里亚由美仍然jīng神地活着,我也不被【先驱】的团伙追踪者。也许我们仍然去乃木板的那家小餐厅,往玻璃杯中倒着勃艮第。或许——【从首都高速道路的紧急楼梯逆行而上?】青豆像是卷回磁带似的,回溯着思考。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呢?我曾经想要从高速道路的紧急楼梯爬下去,可是没有发现那个入口。本应在esso的招牌广告对面的楼梯却消失了。难道是应该反过来的么。不是下楼梯还是上才对。再钻进一次那个高速路下的仓库,从那里反向上到三号线上。通路逆转。也许我该这么gān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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