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天吾君,也有对别人说不出口的事,对么?”
“或许有的。”天吾说。
安达久美什么也没说,叠起被包裹在黑色长筒袜下细细的腿。
“你说过之前死过。”天吾向安达久美这么问道。
“唔,我之前死过一次。在下着冷雨的寂寞的夜晚。”
“你记得那个时候的事?”
“是啊,我想是记得的。从以前开始就经常梦见那时候的事。非常非常现实的梦,总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只能认为那是事实。”
“这是像投生之类的事吗?”
“投生?”
“转世。轮回。”
安达久美就此考虑了一会。“怎么回事呢。也许是这样的。也许不是。”
“你死去之后也这样被焚烧了吗?”
安达久美摇头。“那个地步的事是不记得的。因为那是死后的事。我记得的只是死时的事。谁勒着我的脖子。我不认识也没见过的男人。”
“你记得那张脸?”
“当然的呀。多少次做梦梦到过。在路上碰见一眼就会明白的。”
“如果真在路上碰到了怎么办?”
安达久美用指腹摸着鼻子。像是在确认鼻子还在那里似的。“那是我自己,考虑过无数次的问题。如果真在路上碰到的话怎么办。也许就这么逃走。也许偷偷跟在身后。不到那个现场是不会明白的呢。”
“跟在后面怎么做呢?”
“不知道呀。但是也许那个男人,掌握着关于我的什么重要的秘密。顺利的话也许能弄个清楚。”
“怎样的秘密呢?”
“比如我在这里的意义之类的。”
“可是那个男人也许会再一次杀死你。”
“也许。”安达久美轻轻嘟起嘴。“那里有危险。这点当然知道的很清楚。也许就这么跑掉才是最好的。但是在那里的秘密,不管怎样都吸引着我。就和只要有黑乎乎的入口,猫就无论如何都想窥视着钻到里面一样。”
(勒死的女人有亚由美和天吾的妈妈 不知道安达久美是谁的转世……悬念啊 村长 )==========
火化结束后,和安达久美两人收拾残留的父亲的遗骨,装进小小的骨灰盒里。骨灰盒jiāo给了天吾。即使拿到这样的东西,天吾也不清楚该怎么做才好。说起来必须拿去放在哪里吧。天吾这么抱着骨灰盒,和安达久美一起坐计程车前往车站。
“之后细碎的事务我可以适当的处理。”安达久美在计程车里说。然后考虑了一会补充道。“可以的话也替你安放骨灰吧?”
这么一说天吾惊讶道。“那样的事可以吗?”
“没有不可以的。”安达久美是哦。“虽然家里人一个也没来可不是无所谓的事。”
“如果能替我这么做的话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天吾说。然后像是多少感到内疚似的,正确说来是松了一口气,将骨灰盒递给安达久美。他在那时突然想到我恐怕再也不会看见这个骨灰了吧。之后留下的只有记忆。而且记忆也会在不知什么时候如同尘埃一般消散。
“因为我是原住民,大抵的事qíng都能得到通融。所以天吾君早点回到东京比较好。我们虽然是非常的喜欢你,但是这里不是天吾君长期停留的地方。”
离开猫的小镇,天吾想。
“很多事,都谢谢你了。”天吾再一次道谢。
“那个,天吾君,我给你一个忠告可以吗。虽然不像是忠告。”
“当然可以的呀。”
“你的父亲,也许是带着什么秘密去了那边。看起来多少让你感到混乱。这个心qíng我不是不明白。但是呢,天吾君不要再去窥视那个黑暗的入口比较好。那样的事jiāo给猫们就好了。那样做的话你哪里也去不了的。而且之前的话也考虑一下比较好。”
“必须得关闭dòngxué。”天吾说。
“是这样的。”安达久美说。“猫头鹰君也是这么说的。还记得猫头鹰君的事吗?”
“当然。”
【猫头鹰君是森林的守护神,是神通,赋予我们夜的智慧。】“猫头鹰还在那个树林中叫着吗?”
“猫头鹰哪里也不去。”护士说。“一直都在那里。”
安达久美送别乘坐去馆山列车的天吾。像是有必要实际上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他坐列车离开这个小镇一样。她在月台上用力的挥着手,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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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高圆寺的房间已经是礼拜二的晚上七点。天吾开灯,在餐桌的椅子上坐下,环视着房间。房间还是昨天早上离开的样子。窗帘没有一丝fèng隙的紧闭着,桌子上堆着原稿的打印件。六只削的很漂亮的铅笔在笔筒里。洗过的餐具叠放在厨房的水池上。时钟沉默的表示着时间,墙壁上的年历显示已经到了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房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寂静。有些过于寂静了。让人感到这份寂静包含着过度的东西。但也是只是错觉的缘故。也许是刚才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消失殆尽了的缘故。世界的dòngxué填补的还不十分完全。
用玻璃杯喝了一杯水,然后洗了热水澡。仔细的洗头发,掏耳朵剪指甲。从抽屉里拿出新的内裤和衬衫穿在身上。必须把各种气味从身上清楚掉。猫的小镇的气味。我们虽然是非常的喜欢你,但是这里不是天吾君长期停留的地方,安达久美说。
没有食yù,不想做工作,也不想打开书。不想听音乐。身体虽然疲惫到不幸,神经却奇妙的高涨着。所以也不能躺下睡觉。周围漂浮着沉默却又有些技巧般的旨趣。
深绘理在这里就好了,天吾想。不管是怎么无聊的事都好。没有意义的事都好。宿命般缺乏抑扬和问号都好。久违的想听听她说话。可是深绘理恐怕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房间的事,天吾明白的。为什么明白呢,理由解释不好。可是她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大概。
谁都好,想和谁说话。可能的话想和年长的女朋友说话。可是联络不上她。也不知道联络方式,而且就他被告知的qíng况来看,她依然失去了。
试着拨了小松公司的电话。那是直接通向他办公桌的号码。可是没有人接电话。铃声响了十五下之后,天吾放弃着搁下话筒。
还能给谁打电话呢,天吾考虑到。但是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想给安达久美打电话试试,却不知道号码。
之后他想着世界某处还开着的,黑暗的dòngxué的事。不是那么的大,却是很深的dòngxué。朝dòngxué里看进去大声叫喊的话,还能和父亲说上话吗?死者能够告诉自己真实吗?
“样做的话你哪里也去不了的。”安达久美说。“而且之前的话也考虑一下比较好。”
但是不是那样的,天吾想。不仅仅是那样。虽然知晓了秘密,也许也不能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即使这样,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带向哪里呢,必须知道这个理由。正确了解其中的理由之后,或者我就可以去到那里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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