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提问方式肯定很高明喽。”作说。
“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沙罗矜持地回答。
女服务员走过来,要往沙罗的杯子里添咖啡,她抬手谢絶。服务员离去后,她开口说道:
“关于白,信息的收集很困难,同时又很容易。根本找不到她的私人信息,好在从前报纸上的新闻提供了必要的东西。”
“新闻?”作问。
沙罗咬咬嘴唇。“这件事非常微妙。所以我刚纔说了,请让我从头说起。”
“对不起。”作致歉。
“我首先想知道,你有没有下定决心,在查清楚四人现在的住处后去见他们。哪怕按下来你将知道的事实里,会有一些你不希望知道,或是觉得不知道反而更好。”
作点点头。“我猜不出那是什么事。不过,我会去见他们四个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沙罗盯着作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说:
“黑,就是黑野惠理,现在住在芬兰。几乎从来不回日本。”
“芬兰?”
“她和她的芬兰丈夫,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儿住在赫尔辛基。所以如果你想见她,好像只能赶到那里去。”
作在脑海中勾勒出粗略的欧洲地图,然后说:“其实想一想,我还没象样地出去旅行过。带薪休假也攒了好多。去考察一下北欧的铁路或许也不坏。”
沙罗微笑着说:“她在赫尔辛基的公寓地址和电话号码都写下来了。至于她为什么会嫁给芬兰人,移居赫尔辛基,这些qíng况你要么自己去查,要么就去问她本人。”
“谢谢你。只要弄清楚住址和电话号码就足够了。”
“要是你打算到芬兰去,我想我可以帮你搞定行程。”
“你可是专家哦。”
“而且还很能gān,手脚麻利。”
“那当然。”作答道。
沙罗翻开打印件的下一页。“青,也就是青海悦夫,现在在名古屋市内的雷克萨斯汽车特约经销店当销售经理。好像很能gān,最近连续获得最高销量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销售部门的头儿。”
“雷克萨斯。”作暗自嘀咕了一句。
作试着想象着青的模样:一身西装,笑容满面,在明亮的展销大厅里向顾客解说高级轿车真皮座椅的触感、涂漆的厚度。然而那样的形象很难浮现。反倒浮现出青身穿橄榄球衣、大汗淋漓地直接对着水壶喝大麦茶,风卷残云般将两人份的饭菜一扫而光的身影。
“意外吗?”
“我觉得有点奇怪。”作说,“但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青这个人没准就适合做销售。他大体上是个坦率的人,算不上能说会道,却属于自然就能博得旁人信任的类型,不会耍花招。但从长远来看,说不定这样反而能成功。”
“我还听说雷克萨斯是值得信赖的好车。”
“既然他是这么优秀的推销员,说不定刚见面我就被他说动心,结果买了辆雷克萨斯开回来呢。”
沙罗笑了。“那可说不定。”
作想起父亲只坐豪华型梅赛德斯—奔驰轿车。父亲jīng确地每隔三年便更换一辆同一级别的新车。不如说哪怕不管不问,每隔三年,经销商就会主动更换成装备齐全的新车。车身没有一点瑕疵,永远簇新锃亮。父亲从未亲自开过那辆车,总是配有司机。车窗覆着一层深灰色的膜,从车外看不见里面。车轮就像刚刚铸造出来的银币,闪烁着炫目的光芒。车门合上时,会发出保险库一般结实的声音,车内简直成了密室。坐在后排座位上,彷佛远离了杂乱无章的尘世。作从小就不喜欢坐那辆车,太安静。他的喜好始终不变,就是人来人往、喧闹拥挤的车站与列车。
“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丰田特约经销店工作,在那里的销售业绩也很优秀,二○○五年丰田公司在日本国内推广雷克萨斯品牌时受到提拔,就调到这边来了。再见卡罗拉,你好雷克萨斯。”沙罗说着再次看了一眼左手的指甲油,“所以说,想见青不太困难。只要跑一趟雷克萨斯的展销厅,就能在那儿见到他。”
“哦。”作说。
沙罗翻开下一页。
“说到赤,也就是赤松庆,他走过了一段有些波澜起伏的人生。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名古屋大学经济系毕业,幸运地进了一家大银行。所谓的巨无霸银行。可是不知怎的工作三年就离职,转行进了一家中坚金融公司。那是一家名古屋资本的公司,总之风传是专靠放高利贷大赚黑心钱的‘工薪阶层金融公司’。这是一次出人意料的大变身。可没gān两年半他又再次辞职,这次不知从哪儿筹来资金,开了一家自我启发培训班和企业培训中心二合一的公司。他称之为‘创新商务研讨会’。现在竟然获得了惊人的成就。公司设在名古屋市中心的高层建筑里,还雇了很多员工。如果你想详细了解业务内容,上网就能轻松查到。公司名字叫BEYOND。是不是有点‘新时代’的感觉?”
“创新商务研讨会?”
“名称虽然新奇,但基本跟自我启发培训班大同小异。”沙罗说,“总之就是培训企业战士的速成简易洗脑课程。取代敦典的是cao作手册,取代解悟和乐园的,则是保证发迹和高收入。简直就是实用主义时代的新宗教。但是又没有宗教那样超凡脱俗的要素,一切都被具体地理论化、数值化。非常简洁易懂,于是有不少人受到它正能量式的鼓舞。但在基本属于催眠式地灌输实用主义的思维体系这一点上,它并没有什么不同。理论也好数据也好,都是单挑与目的相符的东西,然后巧妙地拼凑在一起。但他这家公司获得的评价眼下出奇的好,许多当地企业跟他签订了合同。查看他的公司网站,就知道他们在全面出击,推出了种种项目,从‘美军新兵训练营’式的新职员集体培训,到在避暑胜地的高级宾馆里举行的骨gān职员再教育‘夏季集会’,再到为高级员工举办的高雅的‘权力午餐’,新颖出奇,吸引眼球。至少包装十分华丽。尤其是针对年轻职员进行彻底的教育,传授符合社会常识的礼节礼仪和正确措辞,不一而足。就我个人而言,对这种东西是敬谢不敏,但企业没准是求之不得。这下你大致了解他做的是什么生意了吧?”
“大致想象得出。”作答道,“不过想创办一家企业,肯定需要相应的启动资金。赤到底是打哪儿弄到这笔本钱的呢?他父亲是大学老师,为人相当严谨。我无法想象他在经济上有那样的富余,首先就想不到他会主动投资这种高风险的生意。”
“这是个谜。”沙罗说,“暂且不论这个,难道这位赤松君从高中时代起就适合做这种教主型的角色吗?”
作摇摇头。“不是。其实,他属于那种稳健客观的学究型。脑筋转得很快,理解能力很qiáng,紧要关头也能言善辩。但平常他尽量不显山露水。这样说也许不妥,但他属于退居幕后、出谋划策的类型。我无从想象他居然连吼带叫地启发和激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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