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
“这可有点麻烦。”
“有什么开始动了。”天吾说,“用撬杠把岩石撬起来倒无所谓,不过看样子,好像有个无法想象的东西从下边爬出来了。”
小松在电话那端长叹。“我这也也被人家穷追不合。周刊杂志在吵吵嚷嚷。电视台也来凑热闹。今天一大早警察就到公司来了,向我了解qíng况。他们已经掌握了深绘里和‘先驱’的关系。当然包括她那行踪不明的父母。媒体恐怕也会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些吧。”
“戎野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戎野老师从前些时候开始,就失去了联系。电话打不通,也没有跟我联系。他那边或许也闹得不可开jiāo昵。要不然就是在悄悄谋划什么。”
“不过小松先生,我问一句不相gān的话,我正在写长篇小说的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呀,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小松立刻答道,“到底有什么必要跟别人说呢?”
“那就好。我只是问一问。”
小松沉默了一会儿,说:“天吾君,事到如今再说这话有点那个,不过,咱们弄不好是踏进了一个讨厌的地方。”
“不管是踏进了什么地方,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只有这一点好像是不容置疑的。”
“如果没有回头路走,那么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只能一直向前了。
就算你说的那无法想象的东西爬出来也一样。”
“最好系上安全带。”天吾说。
“就是。”小松说完,挂断了电话。
漫长的一天。天吾坐在桌边,喝着冷了的红茶,想着深绘里的事。
她独自一人藏在那个隐蔽所,整天都gān什么呢?当然,深绘里到底在gān什么,谁都不知道。
小小人的智慧和力量也许会伤害老师和你。深绘里在磁带里这样说过。在森林里面要小心。天吾不禁环顾四周。没错,森林深处是他们的世界。
第3章青豆 无法选择如何出生,但可以选择如何死
七月将近结束的那个夜晚,遮蔽天空多日的厚云层终于散去,两个月亮鲜明地浮现在空中。青豆在家中的小阳台上遥望着那光景。她很想立刻给谁打电话,告诉那个人:“请从窗口伸出头,抬脸看看天空。怎样?天上浮着几个月亮?从我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个月亮哦。
你那边怎样?”
然而她没有可以打这种电话的人。或许可以打给亚由美。但青豆不愿让自己和亚由美的关系变得更深。她是个现役警察。而青豆恐怕在不久后还得再杀掉一个男人,然后易容、改名、移居他乡,销声匿迹。和亚由美当然再也无法相见了,也不能联系。一旦和什么人亲密起来,要割断这份qíng谊自然让人难过。
她走回房间,关上玻璃门,打开空调。拉上窗帘,隔断月亮与自己。浮在天空中的那两个月亮,让她心烦意乱。它们仿佛微妙地打乱了地球引力的平衡,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某种作用。虽然离生理期还有一段时间,身体却奇妙地倦怠沉重。皮肤gān燥粗糙,脉搏不自然。青豆想:不要再多想月亮了!即使那是不得不想的事。
为了排遣倦怠,青豆在地毯上做起了舒展运动。将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机会使用的肌ròu一一召唤出来,按程序彻底整治一番。这些肌ròu发出无声的悲鸣,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她自己设计了这套舒展程序,日复一日地不断更新,使之变得更加激烈而有效。这是一套完全为她自己制定的程序,在体育俱乐部的班级里不能使用。一般人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就连做体育教练的同事们,也大多会出声呻吟。
她一面做着舒展运动,一面播放着由乔治·赛尔指挥的雅纳切克的《小jiāo响曲》。((小jiāo响曲》大约二十五分钟播完,用这点时间,大致能有效地将肌ròu充分运动一遍。既不太短,又不太长,时间恰到好处。待一曲终了,转盘停下,拾音臂自动返回原位,大脑和身体都进入了被绞gān的抹布般的状态。
如今青豆能记住《小jiāo响曲》的每个细节。一面将身体伸展到临近极限的状态,一面倾听音乐,她会奇妙地变得心绪宁静。在这个时候,她是拷问者,同时又是被拷问者;是qiáng迫者,同时又是被qiáng迫者。
这样一种通向内部的自我完结xing,才是她想要的东西,而且也抚慰了她。所以,雅纳切克的《小jiāo响曲》成了行之有效的背景音乐。
晚上十点前,电话铃响了。拿起听筒,传来Tamaru的声音。
“明天有什么安排?”他问, “六点半下班。”
“下班后能来这里一趟吗?”
“可以。”青豆回答。
“很好。”Tamaru说。传来用圆珠笔在日程表上写字的声音。
“对了,你找到新的狗了吗?”
“狗?哦,我还是找了一条雌的德国牧羊犬。它的xing格还没了解透彻,不过基础训练做得很好,好像也很听话。十天前来的,差不多已经适应了。狗来了以后,那些女人也安心了。”
“太好了。”
“这家伙只要喂普通的狗食就行了。很省事。”
“一般的德国牧羊犬不会吃菠菜。”
“那只狗的确有点古怪。有些季节,菠菜又不是很便宜。”Tamaru仿佛充满怀念地抱怨道,随后停顿了数秒,改变话题:“今天月亮很美。”
青豆对着电话皱眉。“怎么忽然谈起月亮了?”
“我偶尔也会谈谈月亮嘛。”
“那是当然。”青豆说。但你不是那种明明没必要,却在电话里大谈风花雪月的人。
Tamaru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上次你在电话里提到月亮。你还记得吗?从那以后,月亮不知为何总在脑中萦绕。于是刚才看了看天空,没有一片云,月亮好美。”
那么,有几个月亮呢?青豆差点问出声来,但忍住没问。这太危险。Tamaru上次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我。关于他是个连父母的长相都不知道的孤儿。关于他的国籍。Tamaru说那么多话还是头一次。他原本是个不愿多谈自己的男人。在私人层面上,他很喜欢青豆,不那么提防她。但他毕竟是个职业保镖,受过直取捷径达成目的的训练。自己最好别说多余的话。
“下班后,我大概七点能到你那儿。”她说。
“很好。”Tamaru回答,“你恐怕会肚子饿。明天厨师休息,拿不出像样的晚餐招待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倒可以为你准备三明治。”
“谢谢你。”青豆说。
“需要驾驶执照、护照和健康保险证。请你明天带来。还想要一把你房间的钥匙。能准备好吗?”
“我想可以。”
“还有一件事。关于上次那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希望你能在跟夫人谈完之后,留出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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