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到。”天吾说。
没找到青豆,但他发现了月亮变成两个的事实。那是他根据深绘里的启示,挖掘记忆的底层,在想看月亮时发现的。
少女稍微放缓了视线,端起葡萄酒杯。把酒在口中含了一会儿,像吸食露水的虫子一样,珍惜地咽下去。
天吾说:“你说她是躲起来了。如果是这样,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到。”
“用不着担心。”少女说。
“我用不着担心。”天吾只是重复对方的话。
深绘里深深地点头。
“就是说,我能找到她?”
“那个人会找到你。”少女用宁静的声音说。那声音仿佛从柔软的糙原上拂过的风。
“在这高圆寺的街头。”
深绘里歪了歪脑袋。意思是不知道。
“在某个地方。”她说。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天吾说。
深绘里微微点头。“只要天上浮着两个月亮。”
“看样子只能相信你的话了。”想了片刻,天吾无奈地说。
“我感知你接受。”深绘里深思熟虑似的说。
“你感知,我接受。”天吾换了人称,重复道。
深绘里点点头。
所以我们才会jiāo合吗?天吾想这么问深绘里。在昨夜猛烈的雷雨中,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问。这只怕是个不合适的问题。反正不会得到回答。他知道。
不解释就弄不懂的事,就意味着即使解释也弄不懂。父亲曾经说过。
“你感知,我接受。”天吾又一次重复道,“就像改写《空气蛹》一样。”
深绘里摇摇头,然后将头发向后掠去,露出一只小巧美丽的耳朵。
仿佛竖起信号发she机的天线。
“不一样。”深绘里说,“你变了。”
“我变了。”天吾重复道。
深绘里点点头。
“我怎么变了?”
深绘里久久地凝视端在手里的葡萄酒杯,仿佛可以看见什么重要的东西。
“到了猫城就知道了。”
那位美丽的少女说,然后啜了一口白葡萄酒,耳朵依旧bào露无遗。
第23章青豆 请让老虎为您的车加油
早晨六点,青豆醒来了。这是个美丽而晴朗的早晨。用电咖啡壶煮咖啡,烤吐司,吃了。还煮了只jī蛋。看电视新闻,确认仍然没有报道“先驱”领袖死亡的消息。没有向警察通报,也没有向世人公布,他们也许偷偷地将尸骸处理了。这么做也没关系,算不了什么大事。
死掉的人再怎么处理,也只是死人罢了。终究不可能复活。
八点钟冲了个澡,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仔细梳头,淡淡地涂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口红。套上连裤袜,穿上挂在壁橱里的丝质衬衣,又穿上那套时尚的“岛田顺子”西服。摇摆扭动了几次身躯,让装有胸垫和钢条的胸罩贴合身体,一边想:要是rǔ房再大一点就好了。同样的念头,迄今为止至少站在镜子前想过七万两千次。不过没关系。不管思考什么、思考几遍,这反正是我的自由。就算已经有七万两千次,又有何不可?至少我活在世上的时候,总得我行我素,愿意想什么就想什么,愿意何时想就何时想,愿意想几遍就想几遍,不管别人怎么说!然后,她穿上了查尔斯·卓丹高跟鞋。
青豆站在门口等身大的穿衣镜前,确认这身装扮无懈可击。她对着镜子微微耸起一边肩膀,心想,这模样是不是有点像《天罗地网》里的费·唐娜薇?她在这部电影中扮演一位冷酷的保险公司调查员,像一把冰冷的快刀。冷静而xing感,与正式的西装很相配。当然青豆长得并不像唐娜薇,但气质有些相似。至少是不无相似之处。那是一流专家才会散发的特别的气质。何况挎包里还藏着一把又硬又冷的自动手枪。
她戴上小巧的雷朋太阳镜,走出房间。随即走进公寓对面的儿童公园,站在昨夜天吾坐过的滑梯前,在脑中再现当时的qíng景。大约十二个小时前,真实的天吾曾经就在这里——与我所在之处仅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他一个人静静坐在这里,久久地仰望月亮。和她所望的相同的两个月亮。
能这样与天吾相逢,在青豆看来几乎是奇迹。这也是一种启示。是某种东西将天吾带到了她面前。而且这件事似乎大大改变了她身体的构成。从早晨醒来开始,青豆就一直感到浑身嘎嘎作响。他在我的面前出现,又离去了。我没能和他jiāo谈,也没能触摸他的肌肤。但就在那短暂的时间内,他改变了我身上许多东西。就像用勺子搅拌可可一样,他狠狠地搅拌了我的心灵、我的ròu体,直至内脏,直至子宫。
青豆在那里伫立了大概五分钟,一只手放在滑梯扶手上,轻轻地皱眉,用高跟鞋细细的后跟踢着地面。确认心灵与ròu体被搅拌的qíng况,体味那感觉。然后下了决心,走到大街上,叫了出租车。
“先去用贺,再去首都高速三号线池尻出口前。”她告诉司机。
理所当然,司机不知所措。
“这位客人,您最后到底是要去哪儿?”他问,那声音说起来属于无忧无虑那种。
“池尻出口。暂时是这样。”
“要是那样,从这里直接去池尻,要近得多呢。如果从用贺走,您这个圈子兜得就大啦。再加上早上这个时间段,三号线上行道肯定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法动弹。这肯定不会错,就像今天是星期三一样正确。”
“堵车也没关系。不管今天是星期四还是星期五,就算是天皇诞辰也没关系。反正请你从用贺上首都高速。时间有的是。”
司机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瘦削,白皙,细长脸。
看上去像小心谨慎的食糙动物。和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一样,下颚向前突出。他透过后视镜观察着青豆的面孔,试图从表qíng上读出来:背后的家伙,只是个大咧咧的傻瓜昵,还是个怀着复杂隐qíng的普通人。但这种事不能简单地看明白,尤其是只凭一块小小后视镜的话。
青豆从挎包里摸出钱包,取出一张看上去像刚印好的崭新的一万元纸币,递到司机鼻子前。
“不要找零。也不要收据。”青豆简洁地说,“所以请你不必多说,就照我说的做好了。先开到用贺,从那里开上首都高速,到池尻去。
就算堵车,这点钱也该够了吧。”
“当然足够了。”司机依然满腹狐疑,说,“不过这位客人,您难道是和‘首高’①有什么过节?”
青豆把那张万元纸币像飘带一样摇晃着。“要是你不去,我就下去叫别的出租车。去还是不去,请你早点决定,”
大概有十秒钟,司机皱起眉头望着那张万元纸币,然后下了决心接过去。对着光查看,确认是真币之后,放进了工作用的皮包里。
“明白了。咱们走吧,首高三号线。不过说真的,那车可堵得让人心烦。而且用贺和池尻之间没有出口,还没有公共厕所。所以,如①首都高速公路的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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