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_村上春树【完结】(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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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连上吊的绳子都早有准备。”

  玲子叹一口气,摸摸小猫的头。

  “要不要喝茶?”我问。

  “谢谢。”她说"

  我煮开水泡茶后,回到套廊。傍晚已近,阳光转弱,树木影子长长地伸到我们脚畔。我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庭院里随意种下的棣堂花、杜鹃和雨天竹。

  “不久,救护车来了,把直子载走,我被警察问了许多问题。其实也没问什么。由于她留下一张形同遗书的字条,显然是自杀的,而且那些人认为jīng神病患者会自杀并不出奇。所以只是形式上问-问而已。警察走了以后,我立刻打电报给你。”

  “好寂寞的丧礼。”我说。“静悄悄的,人也不多。她的家人一直介意我怎会知道直子死去的事。其实我不应该参加她的丧礼的,因此我觉得很难受,立刻出去旅行了。”

  “渡边。出去散步好不好?”玲于说。“顺便买东西回来做晚餐吧。我饿了。”

  “好哇。想吃什么?”

  “火锅。”她说。“我有好几年没吃火锅啦。甚至发梦也梦见火锅,有ròu、洋葱、菇蔬丝、豆腐、苟嵩菜,热滚滚的”

  “好是好,但我没有做火锅的锅子。”

  “没问题,jiāo给我办。我去向房东借一借。”

  她快步走向正堂,借了一个漂亮的锅子、煤气炉和长长的橡皮管回来。

  “怎样?了不起吧。”

  “的确"”我佩服地说。

  我们到附近的小商店街买了牛ròu、jī蛋、蔬菜和豆腐,到酒铺买了一滴较像样的白葡萄酒。我坚持要自己付钱,结果全都由她付了。

  “被人知道我让外镑出钱买菜的话,我会成为亲戚朋友的笑柄的。”玲子说。

  “而且我是个小盎婆哪。所以放心好了。怎么说也不会身无分文的跑出来。”

  回到家里,玲子洗米烧饭,我拉长橡皮管,在套廊上准备吃火锅。准备完毕时,玲子从吉他箱子拿出自己的吉他,坐在微暗的套廊上,调好音后,慢慢弹起巴哈的赋格由来。细腻的部分故意慢慢弹、或快快弹、或粗野地弹、或伤感地弹,对于各种声音怜爱地倾听。弹看吉他的玲子,若起来就像在注视自己心爱的裙子的十七、八岁少女一般,双眼发亮、唇色紧撮,偶尔露出笑影。弹完后,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我可以跟你说话吗?”我问。

  “好哇。我只是觉得肚子好饿罢了。”玲子说。

  “你不去见见你先生和女儿么?他们住在东京吧。”

  “在横滨。但我不去。上次不是说了吗?他们不和我发生联系的好。他们拥有他们的新生活。如果见到我会恨痛苦。最好不见。”

  她把抽完了的七星烟盒揉成一团扔掉,从皮包拿出-包新的。撕开后叨了一支,但没点火。

  “我是个已经过去的人。在你眼前这个只不过是过去的我的残存记忆而已。在我里头最重要的东西早已死去。我只是随从那个记忆行动而已。”

  “但我非常欣赏现在的你。不管你是残存记忆或什么。也许那个根本不重要。你肯穿直子的衣服。我很高兴。”

  玲子笑一笑,用打火机点火。“你的年纪不大,很懂得如何讨女人喜欢哪。”

  我有点脸红。“我只是坦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而已。”

  “我知道。”玲子笑看说。不久饭煮好了,我在锅里抹油,开始准备下锅。

  “这不是梦吧|。”玲于抽著鼻闻味道。

  “根据我的经验。这是百分百现实的火锅。”我说。我们没有再谈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火锅、喝啤酒、然后吃饭。“海雕”闻到香味跑来,我把ròu分给他。吃饱以后,我们靠在套廊的柱子上看月亮。

  “这样子心满意足了吧|。”我问。

  “没得挑剔了。”玲子彷佛很辛苦似地说。“我第一次吃那么多。”

  “待会打算怎样?”

  “休息一下,我想去澡堂。头发乱七八糟的,我想洗一洗。”

  “好的。澡堂就在附近。”我说。

  “对了,渡边,若是方便,请告诉我,你和那位阿绿小姐已经睡过了吗?”玲子“你是说有没有做爱?没有。在许多事qíng没弄清楚以前,我们决定不做"”

  “现在不是都弄清楚了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懂。“你的意思是直子死了,一切尘埃落定?”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在直子死去之前就作出决定,不会跟阿绿分开了么?这件事跟直子是活是死都无关,对不?你拣选阿绿。直于拣选了死。你已经是大人了,必须对自己所选择的负起责任。否则不是一塌糊涂吗?”

  “但我忘不了她。”我说。“我对直子说过,我会永远等她。可是我没有。结果来说,我还是放开她了。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我本身的问题。也许我纵然半路不放开她,结果还是一样,直于毕竟还是拣选死亡。但我觉得我就是不能原谅自己。虽然你认马那是一种自然的心灵活动,无可奈何,然而我和直子的关系并不如此单纯。想起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在生死的jiāo界线上互相结合在一起的。”

  “若是件对直子有某种哀痛的感觉的话,你就带看那种哀痛度过往后的人生好了。若是从中能够学到什么,你就学吧。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你应该和阿绿共创幸福。你的哀痛和阿绿是扯不上关系的。若是你再伤害它的话,将会做成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痛苦,你还是要坚qiáng起来,你要长大成熟。我是为了向你说这句话,特意离开阿美宿舍,长途跋涉地搭那种棺材以的火车老远跑来这里的。”

  “我很了解你所说的。”我说。“但我还没作好准备。你不觉得吗?那个丧礼实在太寂寞了。人不应该那样子死去的。”

  玲子伸手摸摸我的头。“总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会那样子死去的,包括你和我。”

  我们沿看河边走五分钟到澡堂。洗完后带看慡朗的心qíng回到家。然后拔掉酒瓶盖,坐在套廊喝。

  “渡边,再拿一个玻璃杯来好吗?”

  “好哇。你想做什么?”

  “我们来为直子办丧礼。”玲子说。“一个不寂寞的丧礼。”

  我把玻璃杯拿来后,玲子在杯里斟满葡萄酒,摆在院子的石灯笼上。然后坐在套廊,抱看吉他靠在柱子抽烟。

  “如果有火柴的话,拿给我好吗?愈多愈好。”

  我从厨房拿了一大包火柴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我弹-首,你就在那里排一根火柴,好不好?从现在起,我把我会弹的都弹出来。”

  她先弹了亨利曼西尼的“亲爱的心”,弹得优美而祥和。“这张唱片是件送给直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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