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正题到此结束。
老夫人说:
“上次在健身房里,你说的话让我很钦佩。就是关于无力感的那段话。无力感怎样腐蚀人。你还记得吗?”
青豆点点头。“记得。”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老夫人说,“为了节约时间,我的问题恐怕会很直率。”
“不管是什么问题,您问吧。”青豆回答。
“你是不是女权主义者或女同xing恋?”
青豆面孔稍微泛红,马上摇头说:
“我觉得不是。我的想法完全是个人的,既不是女权主义也不是女同xing恋。”
“很好。”老夫人说,仿佛安下了心一般,非常优雅地将花椰菜送入口中,非常优雅地咀嚼,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说:
“就算你是女权主义者或女同xing恋,对我来说也一点都没有关系。这件事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非要说的话,如果你不是,事qíng会比较轻松。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青豆答道。
每周两次,青豆到老夫人的宅邸去,在那里指导她武术。老夫人的女儿还小的时候,为了让她上芭蕾课,建造了一个镶嵌着镜子的宽敞的练习场,两人就在那儿细致有序地活动身体。照年龄来看,她的身体柔软,进步也快。虽然身材矮小,却是长年累月尽心地保养至今。另外,青豆还传授她舒展肌ròu的基本方法,为她做放松肌ròu的按摩。
青豆擅长做肌ròu按摩。在体育大学里,她在这方面的成绩比谁都好。她把人体所有骨头和肌ròu的名字都刻在了大脑里,熟知每一块肌ròu的作用与xing质、锻炼方法与维持方法。
ròu体才是人的神殿,不管在那里祭祀什么,它都应该更qiáng韧、更美丽清洁。这是青豆不可动摇的信念。
她不满足于一般的体育医学,还出于个人兴趣学会了针灸。她跟着一位中国老师正式学习了好几年, 老师感叹她进步之迅速,对她说:像你这样,完全可以做职业针灸医师。
青豆记忆力极佳,对人体机能的细微之处有永不厌倦的探索心。最重要的是,她拥有直觉好得令人诧异的指尖。就像有人拥有绝对音感,有人拥有寻找地下水脉的能力一样,青豆的指尖能在瞬间找出那左右身体机能的微妙的一点。这并不是跟谁学来的,她只是自然地知道。
青豆和老夫人在训练与按摩结束后,就喝茶消磨时光,后来渐渐谈论起各种话题来。
每次总是 Tamaru 把整套茶具放在银质托盘上送来。Tamaru 在开始的一个月左右,从未在青豆面前开口说过一句话,青豆甚至只好向老夫人打听:这个人是不是不会说话?
有一次,老夫人问青豆,迄今为止有没有为了自卫而实际试过踢睾丸的招数。
只试过一次。青豆回答。
“效果好吗?”老夫人问。
“很有效果。”青豆谨慎而简洁地回答。
“你觉得对我们家的 Tamaru,踢睾丸会起作用吗?”
青豆摇摇头。“恐怕没用。Tamaru 先生对这一套很清楚。如果被懂行的人瞧出了意图,就束手无策了。踢睾丸能对付的,只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外行。”
“这么说,你看得出 Tamaru 不是‘外行’?”
青豆斟词酌句:“是啊,和普通人的感觉不一样。”
老夫人在红茶里放入奶油,用茶匙缓缓地搅拌。
“你当时那个对手是个外行?他是个大块头?”
青豆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对方体格qiáng壮,很有力气,但是太傲慢,见眼前是个女子就放松了警惕。他从来没有被女人踢中睾丸,也从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人受伤了吗?”老夫人问。
“不,没有受伤。只不过有一段时间感到剧痛。”
老夫人沉默片刻,然后问:“你以前有没有攻击过什么男人?不光是让他感到痛苦,而是有意让他受伤?”
“有过。”青豆回答。说谎不是她的长项。
“这件事,你能对我说说吗?”
青豆微微摇头。“实在对不起,这件事几句话说不清楚。”
“算了。那一定是几句话无法说清的事。你不必非说不可。”老夫人说。
两人默默地喝茶,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说:
“不过,等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告诉我了,能不能请你说说当时发生的事qíng?”
青豆说:
“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告诉您。也许永远不能。说老实话,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
老夫人端详了一会儿青豆的面庞,然后说:“我向你打听并不是为了好奇。”
青豆默默不语。
“在我看来,你心里好像埋藏着某种东西。某种异常沉重的东西。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了。你有一双坚qiáng的眼睛,充满了决心。其实,我身上也有这种东西,埋藏在心底的沉重的东西。所以我能看出来。我们不必着急。不过,这样的东西还是早晚排出体外为好。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也有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凑巧的话也许能帮你做点什么。”
后来,当青豆终于下决心把那件事向老夫人和盘托出时,她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门。
“哎,你喝的是什么啊?”青豆的耳边有人问。是个女人的声音。
青豆回过神,抬脸看着对方。一个头发束成五十年代风格的马尾的年轻女子,坐在邻座的高脚凳上。她身穿碎花图案的连衣裙,肩上搭着小巧的古琦包,指甲上漂亮地涂着淡粉色指甲油。不能说胖,但一张圆脸ròuròu的招人喜爱,和蔼可亲。胸脯很大。
青豆有点困惑。她没料到会有女人来搭讪。这里是男人找女人搭话的地方。
“汤姆·柯林斯。”青豆回答。
“味道好吗?”
“不怎么样。不过这酒不太烈,可以小口慢慢喝。”
“为什么要叫汤姆·柯林斯?”
“这个嘛,我不知道。”青豆说,
“会不会是最早调制这道jī尾酒的人的名字?可这也算不上什么惊人的发明。”
那个女子招手喊来侍者。给我也来一杯汤姆·柯林斯,她说。很快,汤姆·柯林斯送了上来。
“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女子问。
“可以啊。反正空着。”你不是已经坐着了吗?青豆心想,不过没说出口。
“你大概不是在这里等人吧?”那女子问。
青豆并不接话,默默地观察着对方的面庞。恐怕比自己年轻三四岁。
“哎,我说,我对那方面几乎毫无兴趣,你不用担心哦。”女子小声地挑明,“如果你是在提防那种事。我也喜欢以男人为伴。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一个人跑到这里,肯定是为了找个不错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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