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假如那些家伙不存在了,就可以省去离婚诉讼的繁杂,保险金就可以立刻到手,但只为了这种实际的理由左右一个人的存在,是不能容许的。我们只有在列举出所有的因素,公正严谨地研判,最终得出这个男子已完全没有怜悯的余地的结论,才采取行动。那些专靠吸
弱者的鲜血为生的寄生虫一样的家伙。灵魂扭曲,没有治愈的可能也没有重新做人的意志,在这个世界已找不到丝毫存活下去的价值的恶棍。 ”
老夫人闭上嘴,用足以穿透岩壁的目光注视了青豆片刻,然后用沉稳如旧的声音说下去。
“对于这种人,我们只能用某种形式请他们消失。某种绝不会引起世间关注的方法。”
“这种事能做到吗?”
“人的消失有种种方式。”老夫人字斟句酌地说。然后停顿了片刻,“我能制定某种消失的方式。我有这样的力量。”
青豆对这些想了又想。但老夫人的表达太含糊了。
老夫人说:“我们都曾经因为某种蛮横无理的形式失去最宝贵的人,从而深受伤害。
这种心灵的创伤恐怕永远不会痊愈。但我们不能只是永远坐看自己的伤口,必须站起来投入下一步行动。而且不是为了自己的复仇,而是为了更广泛的正义。如何,你愿不愿意帮我做点工作?我
需要值得信赖、jīng明能gān的合作者,需要可以一起分享秘密、分担使命的人。”
把这些话进行整理,理解老夫人所说的内容,花去了一些时间。这是难以置信的告白和提案。而且听了这个提案,为了稳定qíng绪又花去了更多时间。其间,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姿势始终不变,注视着青豆,沉默不言。她不慌不忙,似乎准备一直等下去。
毫无疑问,她一定处于疯狂状态。青豆想。但老夫人的头脑并没有混乱,jīng神也没有失常。非但如此,她的jīng神甚至非常冷峻、安定,毫无动摇,有确凿证据的支撑。这与其说是疯狂,不如说是和疯狂相似的东西。或许称为正确的偏见更接近事实。此刻她要求的,是让我和她
分享这种疯狂与偏见。并以与她相同的冷峻这样做。她相信我具备这样的资质。
到底思考了多久?沉湎于冥思苦想中,一个人似乎会丧失时间感,唯有心脏固执地铭刻着一定的节奏。青豆走访了自己心中几个小小的房间,仿佛鱼儿逆流而上,回溯时间的长河。那里有习以为常的光景,有遗忘已久的气味,有温柔的怀念,有严苛的痛楚。一缕不知来自何处的
光,唐突地刺穿了青豆的身躯。她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似乎变得透明了。把手掌伸向那缕光,能看见手掌后面的光景。身体似乎猛然变轻。青豆心想:即使此时此地我委身于疯狂与偏见,导致自己粉身碎骨,世界彻底消亡,我究竟又有什么可以失去呢?
“我明白了。”青豆回答。片刻后,她紧咬着嘴唇,又开口说道:“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我愿意尽力相助。”
老夫人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青豆的手。从那以后,青豆便与老夫人分享秘密,分担使命以及和疯狂相似的东西了。 那也许就是彻底的疯狂。
不, 但两者的分界线究竟在哪里,
青豆却辨认不清。而且她和老夫人一起送进那遥远的世界去的,无论怎么看,都是没有怜悯的余地的人
。
“上次你在涩谷的城市酒店,把那个家伙转移到另一个世界之后,还没过去多长时间。 老夫人静静地说。 “转移到另一个世界” 听上去简直像在谈论移动家具一般。
” 她说 时,
“再过四天刚好满两个月。”青豆答道。
“还不到两个月。”老夫人接着说,“因此,现在拜托你去做下一项工作,怎么看都不合适。至少该保持半年的间隔。如果间隔时间太短,你的心理负担就会变大。该怎么说呢,这可不是寻常小事。再加上,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站出来,怀疑和我运营的庇护所有关系的男
人心脏病发作死亡的几率,是否有些偏高。”
青豆微微一笑,随后说:“世上疑心重的人很多。”
老夫人也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从来不相信偶然、可能、幸运这些东西。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在探索更为稳妥的可能xing。只有判断再也没有其他可能xing时,才会选择它。并且在万不得已实行它的时候,我会排除一切风险。细心而缜密地研究所有要素
,做好万全准备,确信万无一失之后,才会拜托你实行。所以直到现在,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对不对?”
“是。”青豆承认。的确如此。备好工具前往指定的场所,事qíng已经预先周密地部署完毕。她只要用锋利的尖针在对方后颈特殊的部位刺那么一针。然后在确认对方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之后,离开现场。迄今为止,一切都在顺利而系统地运行。
“但说到这次这个对手,让人心痛的是,好像得请你多少勉qiáng一下。计划还未完全成熟,不确定的因素很多,可能无法像以前那样为你提供完备的条件。因为和以往相比,这次的qíng况有所不同。”
“怎么不同?”
“对方不是个地位普通的男人。”老夫人慎重地挑选着字眼,说,“说得具体一点,首先警卫非常严密。”
“是个政治家?”
老夫人摇摇头。“不,不是政治家。对此,下面我会细说。我们还探讨了许多办法,看看能否不派你去就解决问题。但好像什么方法都难以顺利实施。普通的方法根本无济于事。实在很抱歉,除了请你出场,我们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项工作很紧急吗?”青豆问。
“不,不是很紧急。也没有一个非按时完成不可的期限。不过如果晚了,受伤害的人或许会相应地增多。而且给我们的机会非常有限。
下一个时机何时到来,也完全不能预测。”
窗外完全暗下来,日光房被沉默包围着。月亮出来了没有?青豆想。但从她坐的位置看不见外面。
老夫人说:“我打算尽量详细地说明qíng况。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请你见一个人。现在我们去见见她。”
“这人在庇护所里生活吗?”青豆问。
老夫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喉咙深处发出小小的声音。她眼睛里浮出平时未曾见过的特别的光芒。
“六个星期前从咨询室送到这里来的。整整四个星期她一句话也不说,大概处于jīng神恍惚状态,总之丧失了全部语言能力。我们只知道她的名字和年龄,一身褴褛地睡在地铁站时被收容,之后辗转被送过许多地方,最后送到了我们这里。我投入时间一点点地和她谈话。花了好
长时间才让她明白不必害怕,这里是安全的地方。现在,她多少能开口说话了,虽然说得很混乱很零碎,但是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大致能弄清发生了什么。那是非常残忍、难以启齿的事,简直惨不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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