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吾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空气蛹》按照预定计划,肯定会成为畅销书。绘“
里势必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这样一来,
‘先驱’反而无法轻举妄动。这些我明白了。那么,按照您的预想,以后的事态会如何展开?”
“这个我也不知道。”戎野老师淡淡地说,“往后的事,对谁来说都是未知的领域。
没有现成的地图。转过下一个拐角,等待着我们的将是什么,只有转过拐角后才知道。现在无从预料。”
“无从预料?”天吾问。
“是的。你也许觉得这话听上去不负责任,但现在无从预料,恰恰是整件事qíng的要点。把石块投进深潭里,扑通一下,巨大的响声传向四方。接下去深潭里会钻出什么东西,我们正在屏气凝神地守望。”
片刻,大家都沉默不语。各自在脑海里浮想着水面上扩散开的波纹。天吾估计那虚拟的波纹已经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说:
“一开始我就告诉过您,这次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一种诈骗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反社会的行为。今后,恐怕还会有数额不小的金钱也搅进来,谎言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旧的谎言招来新的谎言,谎言与谎言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到最后可能谁都束手无策。
于是,当真相大白时,每一个参与此事的人,包括这位绘里在内,都将身受其害,弄不好还会身败名裂,被整个社会唾弃。这个推论,您大概会同意吧?”
戎野老师把手伸向眼镜架。“怕是不得不同意啊。”
“尽管这样,听小松说,您还是打算当他那个为了《空气蛹》拼凑的公司的代表,这么说,您准备全面参与小松的计划,甚至主动打算陷自己于不义。”
“从结果来说,或许是像你说的那样。”
“据我理解,戎野老师您是个具有超凡的智力、掌握了渊博的知识和独立的世界观的人。但是,您说这个计划前景如何不得而知,转过下个拐角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料。像老师您这样的人,怎么能置身于如此不明不白、不尴不尬的局面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过奖了,不胜惶恐,不过这话再议??”戎野老师说到这里,略一停顿,“你想
说的意思我完全明白。”
沉默。
“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深绘里忽然cha了一句话,然后又退回沉默中。可可杯子已经空了。
“说得对。”老师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清楚。绘里说得对。”
“不过,其中肯定有某种程度的企图。”天吾说。
“是有某种程度的企图。”戎野老师说。
“我可以推测一下这个企图吗?”
“当然可以。”
“通过公开发表《空气蛹》这部作品,也许能弄清绘里父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而使真相bào露。这就是把石块扔进深潭里的用意吗?”
“你的推测基本正确。”戎野老师说,“如果《空气蛹》成为畅销书,媒体就会像池里的鲤鱼一样,一拥而上。老实说,现在就已相当热闹了。记者见面会以来,杂志、电视的采访请求络绎不绝。当然我们全部拒绝了,但今后随着作品成书、出版,事态肯定会更热烈。如果我们始终不接受采访,他们大概会使出全部手段查出绘里的身世。绘里的境遇早晚要曝光。她父母是谁,她在何处长大,教养如何,现在又是谁在照料她。这些势必成为诱人的新闻。
“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来gān这种事的。我在山里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时至今日,早已不想和这种令世人瞩目的俗事发生纠葛。这种事做了也是一无所得。但我倒想巧妙地将诱饵撒出去,把媒体的兴趣引诱到绘里的父母身上。他们人在何处、境况如何?就是说让媒体取代警察,去gān警察无法gān或不愿gān的事qíng。我想,如果gān得巧妙,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把他们解救出来。总之,深田夫妇对我来说——当然对绘里来说更是如此——极其重要。
不能任由他们一直下落不明。”
“但深田夫妻就算人在那儿,又是为了什么一定得把他们拘禁七年之久呢?这可是漫长的岁月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能进行推测。”戎野老师说,“就像上次我告诉过你的,作为革命xing的农业公社而起步的‘先驱’,在某个时间点和武斗派集团‘黎明’分道扬镳,大幅度地修改了公社路线,摇身一变为宗教团体。由于‘黎明’事件,警察曾经进入教团内部进行搜查,却发现他们同该事件毫无关系。打那以后,教团便稳扎稳打地巩固了地位,不不,与其说是稳扎稳打,不如说是突飞猛进才对。话虽如此,他们的活动本质却几乎不为世间所知。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我一无所知。 ”天吾答道,“我这人从来不看电视,连报纸也很少读,恐怕不能把我作为世间的标准。”
“一无所知的并非只有你一个。他们行动鬼鬼祟祟,尽量不让世间察觉。其他的新兴宗教团体大多行动招摇,以利于尽可能地增加信徒。
‘先驱’却不gān这种事,因为他们的
目的并不在于扩大信徒数量。一般的宗教团体力图增加信徒人数,是为了收入的稳定。
‘先
驱’似乎没有这样的必要,他们需求的不是金钱,而是人才,是拥有明确的目的、具备各种专业技能、健康而年轻的信徒。因此他们从不死乞白赖地劝诱别人加入,也不是来者不拒。他们在前来申请加入的人当中,采用面试方式进行甄选。或是主动招募有能力的人。
结果形成了一个士气高昂、素质优秀、具有战斗xing的宗教团体。他们表面上一边经营农业,一边致力苦修。”
“他们到底是一个基于何种教义的宗教团体?”
“只怕没有特定的教典。即便有,大概也只是七拼八凑的东西。笼统地说,这是一个密宗系的团体,并非由琐细的教义,而是由劳动与修行构成了他们生活的中心。而且非常严格,绝不是徒有其名。于是,追求这样一种jīng神生活的年轻人,听说了他们的名声,便从全国各地纷纷赶来。他们内部非常团结,对外则一贯实行秘密主义。”
“他们有教主吗?”
“表面上不存在教主。他们排斥个人崇拜,在教团的运营上采取集体领导制。但内qíng如何并不明朗。我也在尽量收集信息,但泄漏到高墙外的信息微乎其微。唯有一点可以断言,该教团在稳步发展壮大,而且资金似乎非常充裕。
‘先驱’拥有的土地愈来愈多,设
施愈来愈充实,环卫着其土地的高墙也变得愈加牢固。”
“而且‘先驱’原先的领袖深田的名字,不知何时从表面的舞台上消失了。”
“你说得对。一切都很不自然,无法理解。”戎野老师说着,看了一眼深绘里,随即转眼注视着天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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