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组织一般称为“组织”,符号士们的组织则被称为“工厂”。“组织”原本是私营xing质的联合企业,但随着其重要xing的提高,现已带有半官方色彩。作为内部结构,大概同美国的贝尔公司相似。我们这些基层计算士像税务顾问和律师那样独立自主地开展工作,但要有国家颁发的执照,任务要由“组织”或由“组织”认可的正式代理人来安排,否则一律不得接受。这是为了不使技术为“工厂”所滥用而采取的措施。一旦违反,势必受到惩罚,吊销执照。至于措施是否正确,我则揣度不透。因为,被剥夺计算士资格的人往往被“工厂”招去,潜入地下当起符号士来。
我不知道“工厂”的结构是怎样的。一开始是家小型技术企业,随后急速膨胀起来。也有人称之为“数据黑手党”。在同各种非法团伙有着盘根错节的联系这点上,的确和黑手党难分彼此。若说有不同之处,那便是他们只兜售qíng报。qíng报既文雅,又钱。他们将视为猎物的电脑毫厘不慡地监听下来,攫取qíng报。
我一边喝着一整壶咖啡,一边不停地进行分类运算。我的规则是gān一小时休息30分钟。否则,大脑左右两半球的接fèng便模糊不清,以致出来的数据一塌糊涂。
在30分钟休息时间里,我同老人天南海北地闲聊。聊的内容无所谓,只要摇动嘴巴说话就行,这是排除大脑疲劳的最佳方法。
“这到底是哪一方面的数值呢?”我问。
“实验测定数值。”老人说,“是我一年来的研究成果。有两种,一种是各个动物头盖骨和口腔上颚容积的三次原始图像所转换成的数值,一种是其发音的三要素分解,二者合在一起。刚才我已说过,我花了30年时间才听懂骨骼固有的声音。这项计算完成之后,我们就可以从理论上而不是根据经验将声音分离出来。”
“那就能够人为地加以控制喽?”
“是这样的。”老人说。
“在人为控制的qíng况下,到底将发生什么呢? ”
老人用舌尖舔着嘴唇,沉吟片刻。
“发生的事多着呢,”他开口道,“实在很多。而且有的你无法想象——这点我还无可奉告。”
“消除声音是其中之一吧?”我问。
老人洋洋得意地嗬嗬笑了几声。“是的,是那样的。可以结合人类头盖骨固有的信号,消除或增大声音。每个人头盖骨的形状各有不同,所以不能彻底消除,但可以相当程度地使其缩小。简单说来,就是使声音和反声音的振动合起来发生共鸣,声音的消除在研究成果中是最为无害的一种。”
如果说这个无害的话,那么往下可想而知。想到世人各自随心所yù地消除声音或增大声音,我不由有点心烦意躁。
“声音的消除可以从发音和听觉两方面进行。”老人说,“既可以从听觉上将声音消去,又能够从发音上根除。发音属个人行为,可以百分之百地消除。”
“打算公之于世?”
“何至于!”老人挥了下手,“我无意将如此妙趣横生的事qíng告知他人。只是为了私人赏玩。”
说着,他又嗬嗬地笑了,我也一笑。
“我打算把研究成果仅仅发表在专业xing学术刊物上。对于声音学,还没有任何人怀有兴趣。”老人说,“况且世间那些笨蛋学者也不可能看懂我的理论。学术界原本就对我不屑一顾。”
“不过符号士可不是笨蛋。在解析方面他们堪称天才,你的理论恐怕也不在话下。”
“这点我也加了小心,所以才把数据和程序全部略去,只将理论用设想的形式发表出来。这样就无需担心他们弄懂弄通。在学术界我或许遭受冷落,但我并不在乎。一百年后我的理论必将得以证实,那就足矣!”
“唔。”
“因此,一切都取决于你的分类和模糊运算。”
“原来如此。”我说。
往下一个小时,我全神贯注地进行计算。尔后又到了休息时间。
“提个问题好么?”我说。
“什么问题?”
“就是门口的年轻女郎,那个穿粉红色西服套裙的身段丰满的……”
“是我的孙女。”老人说,“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帮我搞研究。”
“所以我想问:她是天生说不出话来呢,还是声音被消除了……”
“糟糕!”老人用一只手啪地拍了下膝盖,“忘得一gān二净。经过消音实验后还没有复原,糟糕糟糕,得马上为她复原!”
“似乎这样为妥。”我说。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4.世界尽头(图书馆)
成为小镇中心的,是位于旧桥北侧的半圆形广场。另一个半圆即圆的下半部分,在河的南侧,这两个半圆被称为北广场和南广场,被视为一对。但实际上二者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北广场空气滞重得出奇,仿佛镇上所有的沉默从四方汇聚于此。相比之下,在南广场则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特殊的东西。其间dàng漾的惟有类似极为淡漠的失落感的氛围。人家没有桥北侧那么多,花坛和石卵路也无人jīng心照料。
北广场中央有个高大的钟塔,以直刺青天的架势巍然屹立。当然,与其说是钟塔,倒不如说是保留钟塔形秋的物体或许更为确切。因为,钟的指针永远停留在同一位置,已经彻底放弃了钟塔本来的职能。
塔为石头砌就,四方形,分别显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越往上越细,顶端四面俱是钟盘,八根针分别指在10时35分的位置,纹丝不动。钟盘稍下一点开有小窗。由此观之,塔的内部大概是空dòng,可以借助梯子之类攀援而上。问题是哪里也找不见供人进去的门样的入口。由于异乎寻常地高高耸立,要看钟盘必须过旧桥走到南侧才行。
北广场周围,石建筑和砖瓦建筑众星捧月一般呈扇面状辐she开去。每座建筑都没有明显的特征,更谈不上装饰和招牌,所有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见不到有人出入。不妨说是好像失去邮件的邮局,或失去矿工的矿山,或失去死尸的火葬场。然而如此寂无声息的这些建筑居然没给人以废弃的印象。每次从这样的街道通过,都觉得似乎有陌生人在四周建筑中屏息敛气地继续一种我所不知晓的作业。
图书馆也位于如此寂静的街道的一角。说是图书馆,其实只是极为平庸的石砌建筑,与其他建筑并无区别,看不出任何足以说明此乃图书馆的外部特征。颜色变得死气沉沉的古旧石墙、狭窄的檐廊、嵌铁棍的窗口、牢不可破的木门——说是粮食仓库都有人相信。假如看门人不把详细路线标在纸上,我恐怕永远也不会认出它是图书馆。
“等你安稳下来,就得请你到图书馆去。”来到这镇子的第一天看门人便对我说道,“那里有个女孩值班。镇上早安排你阅读镇上古老的梦。到那里后女孩会告诉你很多很多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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