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都死了?”我问女郎。
“不知道,死因不清楚。死于脑功能障碍倒是知道,但何以至此则弄不明白。”
“假设总还是有的吧?”
“呃,祖父这样说来着:普通人大概承受不住意识核的照she,因而脑细胞试图制造与之作战的某种抗体。但反应过于剧烈,结果置人于死地。qíng况原本更为复杂,简单说来是这样。”
“那么,我又是因为什么活下来的呢?”
“你恐怕具备自然抗体,就是我说的感qíng外壳。由于某种缘故,那东西早已存在于你的脑中,使得你能够存活。本来祖父打算人为地制作那种外壳以保护大脑,但终归好像过于薄弱,祖父说。”
“所谓保护,作用就像瓜皮那样?”
“简而言之。”
“那么,”我说,“抗体也罢保护层也罢外壳也罢瓜皮也罢,是我身上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的?”
“大概一部分是先天的,一部分是后天的吧?往下祖父什么也没告诉我。怕我知道太多而招致过大的风险。只是,以祖父的假设为基础加以计算,像你这样具备自然抗体的人,大约每100 万至150 万人之中才有一个。而且在目前阶段只有在赋予模糊能力之后方能发现。”
“那么说,如果你祖父的假设正确的话,我能包括在26人之中纯属侥幸喽?”
“所以你才有作为标本的贵重价值,才成为开门的钥匙。”
“你祖父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他叫我进行模糊运算的数据和独角shòu头骨究竟意味什么?”
“我要是知道,马上就可以把你解救出来。”女郎说。
“解救我和世界。”我说。
尽管不似我房间那样严重,但事务所里也被糟蹋得相当láng狈。各种文件扔得满地都是,桌子掀得四脚朝天,保险柜撬得大散四开,壁橱抽屉纷纷落马,被割得七零八落的沙发chuáng上散乱着博士和女郎原本装在柜里的备用西服。她的西服的确一律是粉红色:从深的粉红到浅的粉红,大凡粉红无所不有。
“不像话!”她摇头道,“估计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夜鬼gān的?”
“不,不是,夜鬼一般上不到地面,即使上来也有气味留下。”
“气味?”
“像鱼像烂泥那样的土腥昧。不是夜鬼下的手。估计和搞乱你房间的是同一伙人。手法也相似。”
“有可能,”说着,我再次环视房间:被掀翻的桌前,一盒回形针四溅开来,在荧光灯下闪闪生辉。以前我就对回形针有些耿耿于怀,便装出察看地板的样子,抓一把揣进裤袋。
“这里有什么重要东西?”
“没有。”女郎道,“放在这里的几乎全是无足轻重的玩艺儿,账簿啦收据啦不很重要的研究资料啦等等。没什么怕偷的。”
“夜鬼gān扰器可平安无事?”
柜前散乱堆着好多零碎物品,有手电筒有收音机有闹钟有胶带切刀有瓶装止咳糖浆,林林总总。女郎从中挑出一件紫外线探测仪样的小仪器,反复按了几下开关。
“不要紧,完全能用。它们肯定以为是什么闲杂东西。而且这仪器的原理十分简单,小摔小打根本不碍事。”
随后,胖女郎走去墙角,蹲在地上打开cha座盖,按下里边的小电钮,起身用手心悄然推了一下墙壁。墙壁随之敞开电话号码簿大小的空间,闪出状似保险柜的东西。
“喏,这样一来就找不到了吧?”女郎不无得意地说着,调整4 位号码,打开保险柜的门,“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摆上桌面好么?”
我忍住伤痛,把四脚朝天的桌子重新放好,拿出保险柜里的东西,在桌面摆成一排:有缚着胶皮带的足有5 厘米厚的一叠存款折,有股票和证书,有200 万到300 万元现金,有装进布袋的沉甸甸的重物,有黑皮手册,有茶色信封,她把信封中的东西倒在桌子上。原来是旧欧米伽手表和金戒指,欧米伽的玻璃表盘布满细小的裂fèng,已整个变得焦黑。
“父亲的遗物。”女郎说,“戒指是母亲的,其他烧得jīng光。”
我点点头。
她把戒指和手表装回茶色信封,抓起一捆钞票塞入衣袋。“真的,早都忘记这里还有现金了。”说罢,她解开布袋,取出一包用旧衬衣团团包着的东西,打开来给我看:一支自动手枪,从古旧式样来看,显然并非玩具,而是打实弹的真家伙。对枪我所知无多,估计是布朗宁或贝莱特。枪身旁有一支备用枪筒和一盒子弹。
“枪打得可好?”
“何至于,”我吃了一惊,“摸都没摸过。”
“我可有两手哩!练了好几年。去北海道别墅时一个人在山里she击,10米左右的距离,明信片大小的目标保准穿透。厉害吧?”
“厉害。”我说,“这玩艺儿从哪里搞来的?”
“你真是个傻子,”女郎显得不胜惊愕,“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手到擒来,这点都不知道?不过反正你不会用,我带着好了,可以吧?”
“请请。只是黑乎乎的,希望你别错打到我身上才好。再增加一处伤口,站恐怕都站不稳了。”
“哎哟不要紧的,放心就是。我这人做事滴水不漏。”说着,她把手枪揣进上衣袋。也真是奇怪,她的衣袋任凭揣多少东西都一点也不见鼓涨,也不扭曲变形。可能有什么特殊机关,或者仅仅由于手工jīng良。
接下去,女郎翻开黑皮手册正中那页,在电灯下神qíng肃然地盯视多时。我也往上面瞟了一眼,但见排列的全是莫名其妙的暗号和字母,我能看懂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这是祖父的手册,”女郎说,“上面的暗号只有我和祖父才看得明白。记载的是预定事项和当天发生的事。祖父告诉我,每当有为难之处,就看这手册。喔——等等。9 月20号你分类运算完了数据,是吧?”
“是的。”我回答。
“上面有①这个标记。大概指第一阶段吧。此后30号夜间或10月1 号早上你结束了模糊运算。不错吧?”
“不错。”
“这是②,第二阶段。其次,呃——10月2 号正午,这是③,写道‘程序解除’。”
“原定2 号正午见博士,想必在那里解除为我编制的特殊程序,以免世界完蛋。然而qíng况整个发生了变化。博士有可能遇害,或被拉去什么地方。这是当务之急。”
“等一下,再往下看看,暗号复杂得很。”
她看手册时间里,我整理了背包,把手电筒电池换成新的。立柜里的雨衣和长筒鞭都被胡乱扔在地板上,所幸并未损坏到不堪使用的程度。倘若过瀑布时不穿雨衣,无疑将淋成落汤jī,冷到心里去。若身上发冷,伤口势必再度作痛。接着,我拾起一双同样扔在地板上的女郎粉红色的运动鞋装进背包。表盘的数字告诉我已时近半夜12点。到程序解除的最后期限正好还有12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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