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ān吗chuī口哨啊?”她吼道。
“不知道。想chuī罢了。”我回答。
“什么歌?”
我告以标题。
“不晓得。那种歌!”
“你出生以前流行的嘛。”
“内容怎样?”
“身体土崩瓦解七零八落。”
“为什么用口哨chuī这个?”
我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兴之所至而已。
“不知道。”我说。
我正想其他歌曲,两人来到了下水道。说是下水道,其实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粗水泥管。直径约一米半,底部流淌着深约两厘米的水。水以外的地方长有滑溜溜的青苔样的东西。前方几次传来电车通过的声音。声音现在已清晰得近乎嘈杂,甚至可以窥见隐隐约约的huáng色光亮。
“下水道为什么同地铁相连?”我问。
“准确说来,这不是下水道,”她说,“而是这一带集中流进地铁路沟的地下水。只是结果上由于渗入了生活废水,水也就脏了。现在几点?”
“9 点35。”我告诉她。
女郎从裙子里边抽出夜鬼gān扰器,按下开关,把刚才用的换掉。
“好了,马上就到。不过也别马虎大意,这地铁也是夜鬼的势力范围。刚才看见鞋了吧?”
“看见了。”
“吓一跳?”
“差不多。”
我们沿着水泥管内的水流前进。胶鞋底溅起的水声回响在周围,如舔舌头的吧唧声。与此同时,电车声不时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对地铁行车声感到如此欢欣鼓舞,听起来仿佛生命本身一样生机勃勃吵吵嚷囔,充满绚丽的光辉。各种各样的人挤上车去,一边看书看报一边奔赴各自的岗位。我想起车中悬吊的五颜六色的广告,以及车门上方的行车路线图。路线图上,银座线总是以huáng色表示。至于何以用huáng色我却不得而知,反正必是huáng色无疑。所以每逢想起银座线便想到huáng色。
到出口所花时间不多。出口处横着铁栅栏,已被破坏得刚好可容一人出入。混凝土被凿个大坑,铁条拔得一根不剩。这显然系夜鬼所为,但这次——惟有这次——我不能不感谢它们。倘若铁栅栏原封未动,我们便只能眼巴巴地面对外面徒呼奈何。
圆形出口外面,可以望到信号灯和工具箱样的四方木箱。隔在轨道与轨道之间的颜色发黑的水泥立柱,如桩子似的等距排列开去。立柱上的灯盏迷迷濛濛照着地铁坑道。但在我眼里,那光线却格外耀眼炫目。由于长时间潜入无光的地下,眼睛已完全习惯了黑暗。
“在这等一等,让眼睛习惯光亮。”女郎说,“这种光亮,等上10分或15分就会习惯的。习惯了就往前走几步,然后再等眼睛习惯更qiáng的光亮。否则就会双目失明。这时间有电车通过绝对不能看,懂了?”
“懂了。”
她挽住我的胳膊,让我坐在水泥地gān燥的地方,自己也贴我身旁坐下。并像支撑身体似的双手抓住我右臂肘略微偏上的部位。
听得电车声越来越近,我们低头朝下紧紧闭起眼睛。huáng色光亮在脸皮外一晃一晃闪烁不已,俄尔伴随着震耳yù聋的轰隆声消失了。眼睛晃得涌出好几颗大大的泪珠,我用衬衫袖口擦了一把脸颊。
“不要紧,很快就适应的。”女郎说。她的眼睛也流出泪水,顺颊而下。“再过三四列车就可以了,眼睛就习惯了,我们就可走到车站近旁。那时夜鬼即使再凶也无法靠前。而我们则可走到地面。”
“上次也有同样感觉。”我说。
“在地铁里走来着?”
“哪里,不是指那个。我说的是光,光晃得眼睛流泪。”
“谁都不例外。”
“不尽然,跟这不是一回事。那属于特殊的眼睛,特殊的光。而且非常寒冷。我的眼睛和刚才同样由于长时间习惯于黑暗而见不得光线。眼睛极其特殊。”
“其他的能想起来?”
“只这么多,只能想起这么多。”
“定是记忆倒流。”女郎说。
她靠在我身上,我的胳膊感觉出她rǔ房的丰满。由于仍穿着湿裤子,全身已经凉透,惟独贴她rǔ房的部位暖融融的。
“这就要上地面了,你有什么打算——去哪里?想gān什么?想见谁?”说着,她看了看表。“还有25小时50分钟。”
“回家洗澡,换衣服,也可能去一次理发店。”我回答。
“时间还有剩。”
“往下的事到时候再想。”
“我也一道去你家可好?”女郎问,“我也想洗个澡换衣服。”
“没关系。”
第二列电车从青山一丁目方向开来,我们脸朝下闭起双目。光依然闪闪炫目,但眼泪已没那么多了。
“头发还没长得非去理发店不可。”女郎用手电筒照着我脑袋说,“而且你肯定适合留长发。”
“长发早留腻了。”
“反正还没长到必须去理发店的地步。上次什么时候去的?”
“不清楚。”我说。我实在记不起上次去理发店的时间。连昨天什么时候小便都稀里糊涂。更何况几周前的事,简直同古代史无异。
“你那里可有适合我身体尺寸的衣服?”
“有没有呢?大概没有。”
“算了算了,总有办法可想。”她说,“你用chuáng?”
“用chuáng?”
“就是说是否找女孩子同chuáng。”
“啊,这事还没想。”我说,“恐怕不至于。”
“那我睡在上面可以?想睡一觉再赶回祖父那里。”
“那倒无所谓。问题是我的房间很可能有符号士或‘组织’杀来。毕竟我最近好像突然成了风云人物,加上门又锁不上。”
“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也许真的不顾,我想。每人顾及的对象各不相同。
涩谷方面驶来的第三列电车从我们眼前疾驶而过。我闭目合眼在脑袋里慢慢数点。数到14时,电车最后一节车厢掠过。眼睛已几乎不再痛了。这样,走上地面的第一阶段总算得以完成,再也不会被夜鬼抓去吊在井里,再也不会被那巨鱼咬碎嚼烂。
“好了!”说罢,女郎放开我的胳膊站起身,“该动身啦。”
我点头立起,跟在她后面迈下路轨,朝青山一丁目走去。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30.世界尽头(坑)
早晨醒来,觉得森林中发生的一切都恍若梦境。但又不可能是梦。那部古旧的手风琴宛似一头衰弱的小动物楚楚可怜地蜷缩在桌面。一切都实有其事:利用地下风旋转的扇片也罢,满脸不幸神qíng的年轻管理员也罢,五花八门的乐器藏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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