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她问。
“为了逃避敌人哪。”
“敌人?什么样的敌人?”
“人类呀。”我说:“人类用弯刀杀袋鼠,吃它们的ròu。”
“为什么小袋鼠要躲在母亲的袋子里?”
“为了一起逃走啊。因为小袋鼠跑不了那么快。”
“你是说被保护着吗?”
“嗯。”我说:“小孩子都是被保护着的。”
“要保护多久呢?”
我应该在动物图鉴上,把袋鼠的一切都先调查清楚再来才对的。因为这种事早在预料之中。
“一个月或两个月吧。”
“这家伙才一个月呀。”她指着袋鼠婴儿说。
“应该留在母亲的袋子里的嘛。”
“嗯。”我说:“大概吧。”
“你不觉得躲在那袋子里很美妙吗?”
“对呀。”
“所谓小叮当的口袋,是不是具有回归舱内的愿望?”
“不晓得。”
“一定是啊。”
太阳已经升得好高了。从附近的游泳池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天上飘浮着清晰的夏云。
“想不想吃点什么?”我问她。
“热狗。”她说:“还有可乐。”
卖热狗的是个年轻的工读生,五门车式的摊子里面,放着一部大型的收录音机。在热狗还没烤好之前,史提芬温达(stevieWOnder)和比利祖(Billy JOe)唱歌给我们听。
我回到袋鼠栅栏外时,她说:“你看!”指着一只雌袋鼠。
“你看!你看!跑进肚袋里去了。”
真的!那袋鼠婴儿已经钻进母亲的袋子里了。肚袋胀大起来,只有尖尖的小耳朵和尾巴末端往上翘出来。
“会不会太重啊?”
“袋鼠很有力气的。”
“真的吗?”
“所以才能活到今天哪。”
母亲在qiáng烈的日光下,并没有流一滴汗。就像从青山道路的超级市场买完午后的菜,正在咖啡室里小坐片刻舒服地喝一杯的那种感觉。
“在被保护着噢。”
“嗯”
“睡着了吗?”
“大概吧。”
我们吃了热狗,喝了可乐,然后离开袋鼠的栅栏。
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袋鼠爸爸还在食物箱里寻找着失落的音符。袋鼠妈妈和袋鼠婴儿正合为一体,在时光之流里休息片刻。神秘的雌袋鼠则像要试试尾巴的状况似的,在栅栏里不停地反复跳跃。
今天可能会是很久以来最热的一天。
“你要不要喝啤酒?”我说。
“好啊。”我说。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意大利面工厂的秘密
他们把我的书房叫做义大利面工厂。「他们」是指羊男和双胞胎美少女。而所谓的义大利面工厂 ,并没有什么非常了不起的意义,不过是控制沸水的温度、放点盐、设定定时器,诸如此类的工作而已。
有一天,我正在写稿子的时候,羊男跑了过来,耳朵啪哒耳朵啪哒作响。
「喂,我不喜欢这样的文章。」
「是吗!?」我说。
「你总是这么臭屁,」
「哼!」我回了一声。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写好的。
「盐好像放得多了一点喔!」双胞胎中的208说道。
「已经修正了。」209说。
「我也可以帮忙喔!」羊男说道。
不必了。如果让羊男帮忙,一定会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
「你去拿啤酒来。」我对208说。
然后又对209说:
「帮我削三枝铅笔。」
我趁209俐落地用水果刀削着铅笔的时候喝着啤酒,羊男则嚼着乾蚕豆。
我一把抓起三枝削好的铅笔,然后叫他们三个人离开书房。工作、工作。
在我写着稿子的时候,他们在院子里手牵手唱着歌。歌词是:
"
我们的故乡是al dente(香Q够劲,或是说有点硬又不会太硬)
不会太早也不会太迟
也叫做durum
semolina的
闪闪发光的金huáng色面粉
"
chūn光从他们的头上照下来,这是多么美妙的风景啊!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我的呈奶酪蛋糕形状的贫穷
我们都管那个地方叫“三角地带”。此外我琢磨不出如何称呼是好。因为那的的确确是个三角形,画上画的一般。我和她就住在那个地方,一九七三年或七四年的事了。
虽说是“三角地带”,可你不要想成是所谓的delta(希腊语:三角洲,三角形的。)形状。我们住的“三角地带”细细长长,状如楔子。若说得再具体点,请你首先想像出一个正常尺寸的圆圆的奶酪蛋糕,再用厨刀将它均匀地切成十二份,也就是切成有十二道格的钟表盘那个样子。其结果,当然出现十二块尖角为三十度的蛋糕。那顶端尖尖的、细细长长的蛋糕片就是我们“三角地带”的准确形状。
怎么会形成如此形状不自然的地带呢——你也许会问,也许不问,都无所谓。问不问反正我都不清楚。问本地人也问不出个究竟,他们知道的不外乎是很早很早以前是三角形,现在是三角形,将来定然也是三角形。总的说来,本地人好像都不大愿意谈也不大愿意想“三角地带”。何以“三角地带”被如此——像耳后疣一样——漠然置之,缘由不得而知,大概是因为形状怪异吧。“三角地带”两侧有两条铁路通过,一条是国营线,一条是私营线。两条铁路齐头并进了一阵子,以楔尖为分歧点,简直就像被撕裂开来一般以不自然的角度各奔南北,景观十分了得。每次目睹电气列车在“三角地带”的尖端南来北往,我就恍惚觉得自己是站在驱逐舰舰桥之上,而那驱逐舰正在海上破làng前进。
但是,从居住舒适度和居住功能来看,“三角地带”实在是一塌糊涂。首先噪音厉害。也难怪,毕竟两条铁路左右相夹,不可能不吵。一开前门,眼前一列电车呼啸而过;一开后窗,眼前又一列电车咆哮而至。用眼前这种说法决不夸张,实际上两列电车也近得乘客可以对视致意,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叹为观止。
你或许要说末班车过去后总该安静了吧。通常都那么想,搬来之前其实我也那么想来着。然而压根儿就不存在什么末班车。旅客列车凌晨一时全部运行结束后,深夜班次的货物列车接踵而至;天明时分货车大体告一段落,翌日的客车又杀上门来。如此日复一日无尽无休。
呜呼!
我们所以特意选住这里,第一第二都是因为房租便宜。独门独院三个房间,有浴室,甚至有个小花园,而房租仅相当于公寓里一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既是独门独院,那么猫也能养。简直就像专为我们准备的房子。我们刚刚结婚,非我自chuī,穷得上吉尼斯记录都绰绰有余。我们是在站前不动产中介店的贴约上发现这房子的。仅就条件和租金和房子结构来看,堪称奇迹xing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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