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的话讲了整整一小时,非常无聊。他所要讲的简单归纳起来,不外只是“唐古利烧饼是有传统的糕饼”这一件事,那只要一行字就可以解决的。
然后总经理出来,说明为什么要征求唐古利烧饼新产品。因为以具有悠久历史的国民名点自豪的唐古利烧饼来说,必须因应各朝代的变化,加入新血液,在辩证法上不得不继续求发展,这种说法听起来相当冠冕堂皇。其实简单说就是唐古利烧饼的味道已经落伍,销售额也已下降,因此需要年轻人的创意。如果这样的话,坦白说不就得了吗?
回去的时候领了一份应做办法简章。也就是以唐古利烧饼为基础,一个月后做好创新的糕饼带来,奖金是二百万元。有了两百万元,就可以跟女朋友结婚,搬进新的公寓住了,因此我决定试做一下新的唐古利烧饼。
正如刚才说过的,我对点心有一点挑剔。豆沙馅、奶油馅或烧饼皮儿,要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一个月里要做出一种新的,合现代口味的唐古利烧饼还算简单。我在截止日期做了两打新唐古利烧饼,带去唐古利制果公司报名。
“看起来蛮好吃的样子啊。”接待处的女孩子说。
“是很好吃啊。”我说。
过了一个月之后,唐古利制果公司打电话来要我第二天到公司去。我打了领带到唐古利制果公司,在接待室和总经理面谈。
“你应征的新唐古利烧饼在我们公司内部颇受好评。”总经理说。“其中,噢----尤其以年轻阶层的评语最好。”
“那真谢谢。”我说。
“可是另一方面,嗯----年纪大一点的,也有人说这不能算是唐古利烧饼。哎,掉进所谓甲论乙驳的状况吧!”
“噢。”我说。完全摸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gān部会议决定,在这时候,只好请教唐古利乌鸦的高见了。”
“唐古利乌鸦对我说:“唐古利乌鸦到底是什么呢?”
总经理满脸疑惑地望着我。
“你不知道唐古利乌鸦,就来应征这比赛呀?”
“对不起,我太孤陋寡闻了。”
“真伤脑筋哪。”总经理说着摇摇头:“连唐古利乌鸦都不知道的话…··哟!算了,没关系,请跟我来吧。”
我跟在他后面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搭电梯上六楼,然后又穿过一道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大铁门。按了门铃之后,走出一个体格魁梧的守卫来,确认对方是总经理之后把门打开,警戒蛮森严的。
“唐古利乌鸦在这里面。”总经理说:“所谓唐古利乌鸦是一种特殊的鸦族,自古就只吃唐古利烧饼为生……”
除此之外不必再多加说明了。房里有上百只乌鸦,在高达五公尺左右的空旷似仓库的房里,架有几根横木棒,唐古利乌鸦就在上面一排排密密麻麻地栖息着,唐古利乌鸦比一般乌鸦大得多。大的身长大约有一公尺,小的也有六十公分左右。仔细一看,他们竟然没长眼睛。应该有眼睛的地方,只粘着白色的脂肪球而已,然而身体却浮肿得像要胀破了似的。
唐古利乌鸦一听见我们进去的声音,就开始一面啪啪啪啪地扑着翅膀,一面齐声联叫起来。起初听来觉得只不过是乱哄哄的声音,耳朵渐渐习惯了以后,才知道他们好像都在叫着“唐古利烧饼、唐古利烧饼”。是一种一看就令人讨厌的动物。
总经理从手上捧着的盒子里,掏出唐古利烧饼撒在地上,于是一百只唐古利乌鸦竟一起飞扑而上。并且为了争夺唐古利烧饼,而互相啄食别的乌jī的脚爪,甚至眼睛。哎呀!完了。原来就是这样才都失去了眼睛。
其次总经理从另外一盒里,拿出类似唐古利烧饼的其他糕饼散落在地上。
“你看,这些是唐古利烧饼竞赛中落选的东西。”
乌鸦们和刚才一样,一拥而上,可是一发现那不是唐古利烧饼之后,却都把它吐掉,并一起愤怒地高声叫着:
“唐古利烧饼!”
“唐古利烧饼!”
“唐古利烧饼!”
他们大声叫着。那叫声传到天花板发出回声,震得耳膜都痛了。
“你看吧!他们只吃真正的唐古利烧饼呢。”他得意洋洋地说:“冒牌货他们沾都不沾。”
“唐古利烧饼!”
“唐古利烧饼!”
“唐古利烧饼!”
“那么,接下来让我把你做的唐古利烧饼撒下去看看,他们 吃就入选,他们不吃就落选。”
有没有问题呀?我不安起来,忽然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让这些靠不住的家伙试吃,以决定当选或落选,根本上就错了。但是总经理并不理会我的疑虑,只管把我应征的“新唐古利烧饼”痛快地撒满~地。乌鸦们又一起蜂拥而上。接下来混乱开始了,有的乌鸦满足地吃着,有的乌鸦把它吐出来,吼着:唐古利烧饼!其次抢不着、没吃到的乌鸦一兴奋,竟然对着吃到的乌鸦的喉核猛力啄下,血花缤纷飞溅。其他的乌鸦才正扑向别的乌鸦吐出来的烧饼,却又被大叫唐古利烧饼的巨大乌鸦捕捉到,肚子被撕裂了。就这样展开了一场混乱的战斗。血腥召唤着血腥,憎恨召唤着憎恨。虽然只不过是个饼而已,对乌鸦们来说那部代表了一切。因为惟有是唐古利烧饼,或非唐古利烧饼,是关系着他们生死存亡的问题。
“你看吧!”我对总经理说:“因为你一下子撒太多,对他们刺激过度了。”
然后我一个人走出房间,下了电梯,走出唐古利制果公司的建筑物。虽然奖金两百万元泡汤相当可惜,不过往后的漫长人生,叫我跟那些乌鸦打jiāo道,那可免谈!
我只做自己爱吃的,给自己吃。管他什么乌鸦,全都互相啄死算了!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烧仓房
3年前,我和她在一个熟人的婚礼上相遇,要好起来。年纪我和她几乎相差一轮,她20,我31。但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当时我伤脑筋的事除此之外多的是。老实说,也没工夫一一考虑什么年龄之类。她一开始就压根儿没把年龄放在心上。我已结婚,这也不在话下。什么年龄、家庭、收入,在她看来,都和脚的尺寸声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状一样,纯属先天产物。总之,不是考虑便能有对策那种xing质的东西。
她一边跟一位有名的某某老师学哑剧,一边为了生计当广告模特。不过,因她嫌麻烦,时常把代理人jiāo待的工作一推了之,所以收入实在微乎其微。不足部分似乎主要靠几个男人好意接济。当然具体qíng况我不清楚,只是根据她的语气猜想大概如此。
话虽这么说,可我并非暗示她为钱而同男人困觉什么的。偶尔或许有类似qíng况。即使真有,也不是本质xing问题。本质上恐怕单纯得多。也正是这种无遮无掩不拘一格的单纯吸引了某一类型的人。在她的单纯面前,他们不由想把自己心中盘根错节的感qíng投放到她身上去。解释固然解释不好,总之我想是这么回事。依她的说法,她是在这种单纯的支撑下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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