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短篇集_村上春树【完结】(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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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水有关系,能放在手掌上但不能吃。”

  “没错。”

  “蜗牛。”我说。

  “蜗牛可以吃啊。”

  “真的?”

  “大概吧。也许不好吃。”他没自信地说。“而且不能放在手掌上。”

  “你看过吗?”

  “没有。”他说。

  “蜗牛。”我qiáng硬地说。“可以放在手掌上的小蜗牛非常难吃,连狗都不吃的。”

  “等一下。”他说。“首先,约定语就不是蜗牛啊。”

  “可是跟水有关系,能放在手掌上,又不能吃的,而且又是两个字。”

  “你的道理说不通。”

  “什么地方不通?”

  “因为约定语就不是‘蜗牛’啊。”

  “那么是什么?”

  他一瞬间哑口无言。“这不能说。”

  “因为不存在呀。”我尽qíng放胆地冷言说道。“除了蜗牛之外,和水有关系,能放在手掌心又不能吃的两个字的东西根本一个也没有啊。”

  “可是有啊。”他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没有啊。”

  “有。

  “你没有证据说有。”我说。“而且‘蜗牛’已经符合全部条件了对吗?”

  “可是……那可以放在手掌上的小蜗牛,说不定什么地方有喜欢吃它的狗啊。”

  “在什么地方?还有是什么样的狗?”

  “嗯----”他嘀咕着。

  “关于狗我什么都知道,却没看过喜欢能放在手掌上的蜗牛的什么狗。”

  “有那样难吃吗?”

  “难吃得不得了。”

  “你吃过吗?”

  “没有啊。那样难吃的东西我为什么一定要吃呢?”

  “‘说得也是。”

  “总之请你帮我引见上面的人。”我qiáng硬地说。“蜗牛。”

  “没办法。”他说。“我且帮你通报一声。不过我想大概行不通吧。”

  “谢谢。我会报答你。”我说。

  “不过真的有能放在手掌上的蜗牛吗?”

  “有啊。”

  掌中蜗牛以天鹅绒布擦着眼镜的镜片,叹了一口气。右下方的口齿阵阵抽搐着。是牙齿啊,他想。真厌烦。牙医、税款申报、汽车贷款、空调故障……他把头靠在皮面扶手椅上,想着关于死的事。死像海底一样安静。

  掌中蜗牛正要人睡。

  这时对讲机响起来。

  “什么事?”掌中蜗牛对着机器吼道。

  “有客人。”门房的声音说。

  掌中蜗牛看看手。“迟到十五分钟。”

  --慢----较慢----中----快--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象的失踪

  大象从镇上的象舍中失踪,我是从报纸上知道的。这天,我一如往常地被调至6点30分的闹钟叫醒。然后去厨房烧咖啡,烤面包片,打开超短波广播,啃着面包片在餐桌上摊开晨报。我这人看报总是从第一版依序看下去,因此过了好半天才接触到关于大象失踪的报道。第一版报道的是日美贸易摩擦问题和战略防御构思,接下去是国内政治版,国际政治版,经济版,读者来信版,读者专栏,不动产广告版,体育版,再往下才是地方版。

  大象失踪的报道登在地方版的头条。标题相当醒目:“××镇大象去向不明”。紧接着是一行小标题:“镇民人心惶惶,要求追究管理责任”。还有几名警察验证无象象舍的照片。没有象的象舍总好像不大自然。空空dàngdàng,冷冷清清,俨然被掏空五脏六腑后gān燥了的庞大动物。

  我拨开落在报纸上的面包屑,专心致志地逐行阅读这则报道。上面说人们发现大象失踪是5月18日(即昨天)下午2时。供食公司的人像往常那样用卡车为大象运来食物(其

  主食为镇立小学的学生们的剩饭),从而发现象舍空空如也。套在象脚上的铁环依然上着锁剩在那里,看来是大象整个把脚拔了出去,失踪的不仅仅是大象,一直照料大象的男

  饲养员也一同无影无踪。

  人们最后见到大象和饲养员是前天(即5月17日)傍晚5点多钟。5个小学生来象舍写生,5点多之前一直用蜡笔为大象画像来着。这几个小学生是大象的最后目击者,后来再无人见到。因为6点铃一响,饲养员便将象广场的门关上,使人们无法入内。

  5个小学生异口同声地作证说,那时无论大象还是饲养员都没显出任何异常。大象一如往常乖乖站在广场中央,不时左右摇晃一次鼻子,眯fèng起满是皱纹的眼睛。它已老态龙钟,动一下身体都显得甚是吃力。初次目睹之人,往往感到不安,真怕它马上瘫倒在地上断气。

  以上便是这则新闻报道的内容。

  大象之所以被本镇(即我居住的镇)领来饲养,也是因为其年老之故。镇郊的一座小动物园以经营困难为由关闭的时候,动物们都已通过动物经纪人之手转往全国各地。

  唯独这头象由于年纪太老而无法找到主顾,一来哪里的动物园中象的数量都绰绰有余,二来没一处动物园好事并充裕到足以接收一头似乎马上就心脏病发作死去的举步维艰的大象的程度。因此,这头象便在所有同伴dàng然无存的形同废墟的动物园里无所事事地——当然也不是说它原来有什么事gān——独自滞留三四个月之久。

  无论动物园还是镇上,对此都相当头痛。动物园方面已将动物园旧址卖给了房地产商。房地商准备在此建造高层公寓,镇上也签发了开发许可证。象的处理越是长期拖而不决所付的利息越高。可是又不能把象杀掉。若是猴子或蝙蝠之类,倒也罢了。但杀一头大象太容易bào露目标。一旦真相大白,问题就非同小可。于是三方一起商量,达成了关于老年大象处置的协议。

  (1)象作为镇有财产免费领养;

  (2)收容象的设施由房地产商无偿提供;

  (3)饲养员工资由动物园方面负担。

  这就是三方协议的内容。正好是一年前的事。

  说起来,我从一开始便对“大象问题”怀有个人兴趣。大凡有关象的报道我统统剪了下来。还去旁听了镇议会讨论大象问题的会议。所以现在我才可以如此洒脱如此准确地叙述此事的发展过程。话也许有些罗嗦,但“大象问题”的处理很可能同大象失踪有相当密切的关系,还是容我记述下来为好。

  当镇长签署了协议而即将领养大象之时,议会中以在野党为中心(在此之前我还真不知道镇议会中有什么在野党)掀起了反对运动。

  “为什么本镇必须领养大象?”他们质问镇长。其主张可以归纳成以下几条(条条太多十分抱歉,但我以为这样容易理解):

  (1)大象问题属于动物园与房地产商私营企业之间的问题,镇政府没有理由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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