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刚才那个女人又打电话来的话就要告诉她现在正在熨衣服,必须马上挂电话。
但是,打电话来的是妻子,我看了一眼放在电视上的时钟,指针正好指着十一点半。
『你好吗?』她说。
『很好啊!』我呆呆地说。
『正在做什麽?』
『熨衣服。』
『发生了什麽事?』妻子问。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紧张,我一觉得混乱时就熨衣服这事qíng,她是非常了解的。
『没事!只不过想熨衣服而已,没有什麽特别的事。』
我说着坐到椅子上,将拿在左手上的听筒换到右手来。
『你找我有事吗?』
『嗯!关於工作方的事qíng,有一个满不错的工作机会。』
『喔!』我说。
『你会写诗吗?』
『诗?』
我大吃一惊地反问,诗?到底什麽叫做诗呢?
『我的朋友开的杂志社里准备出版一本针对年轻女孩子的小说杂志,要找一负责个挑选诗的稿件的人,最好能够每一个月在刊头上写一首诗,工作很简单,待遇也不错,虽然只是兼差xing质的,不过做得好的话,或许还可以兼任编辑的工作--』
『简单?』我说。『请等一下!我要找的是有关法律事务所的工作,什麽时候又跑出诗词挑选员这码子事来了呢?』
『我听你说过,你高中时喜欢写些什麽东西。』
『那是新闻!高中新闻!报导足球大赛中那一班获胜,物理老师在楼跌倒住院疗伤,写一些拉里拉杂的小事,不是写诗!我不会写诗!』
『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诗,只不过是让高中女生看的,随便写就可以了!』
『不管那一种诗我都不会写!』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理由叫我一定非得会写诗不可吧!
『唉!』
妻子觉得非常可惜地说:
『可是,你又找不到和法律有关的工作!』
『已经谈了好几家了,这个星期内会给我回答,如果真的不行的话,再考虑一下你说的那份工作吧!』
『好吧!就这麽了!今天是星期几呢?』
『星期二。』
我稍微想了想之後说。
『你能不能帮我到银行去缴瓦斯费和电话费呢?』
『好啊!我正打算去买晚饭,可以顺道去银行。』
『晚饭想吃什麽呢?』
『嗯!还不知道!』我说。『还没有决定,买了之後再说。』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妻子改变语气地说。
『这是我自已的想法,我觉得你实在不必再耗费心力找工作了!』
『为什麽?』
我再度惊讶地问。
全世界的女人打电话给我,好像都是为了要叫我大吃一惊似的。
『为什麽不用再找工作了?再叁个月我就领不到失业保险金了,我还可以再游手好闲下去吗?』
『我有固定的薪水,副业也进展得很顺利,而且还有一笔可观的储款,只要不太làng费,一定够吃的。』
『你是叫我在家里做家事吗?』
『你不喜欢?』
『我不知道!』
我老实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考虑考虑!』
『考虑一下吧!』妻子说。
『猫回来了吗?』
『猫?』
我反问了之後,才发现从今天早上起我就将猫的事qíng忘得一乾二净了。
『没有!好像没有看到它回来。』
『你能不能到附近去找找看呢?它已经失踪四天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将话筒又移到左手。
『我想它大概是在後巷那个空房子的庭院里吧!那个有小鸟的石雕的庭院。我以前在那里看过它好几次,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不知道!』我说。『你一个人没事跑那里去做什麽?而且我以前怎麽从来不曾听你提起--』
『不跟你闲扯了,我要挂电话!还有工作要我处理呢!希望你能顺利地找到猫。』
然後她就挂断了电话。
凝视着听筒好一阵子之後,才将它放下。为什妻子会对『後巷』了解得这麽清楚呢?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进去『後巷』必须翻过一道很高的围墙,而且,故意做这些事qíng而进入『後巷』,是毫无意思的。
我到厨房喝水,打开FM的频道,然候修剪指甲。收音机里正播放罗勃特。布兰特的新LP专辑,但是我只听了两首歌,就觉得耳朵发痛,非关掉收音机不可。
接着我到屋檐下检查猫吃东西用的盘子,发现昨天晚上我装在盘子里的鱼乾一尾也不少,证明猫还是没有回来过。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明亮的初夏阳光,照着我家狭窄的庭院,越看就越觉得这实在不是我理想中的庭院。因为在一天里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以照到太阳,所以泥士显得既黑又湿,而且庭院里只有二、叁株紫阳花而已,更重要的是我并不怎麽喜欢紫阳花。
附近的树林里,有一种鸟的叫声,听起来像被掐到脖子似的,我们就叫它『掐脖子鸟』,这个名字是太太取的,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到底叫什麽,也没有看过它的长相,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它还是每天都到附近的丛林来,在我们的世界里发出它那独特的叫声。
为什麽我非得出去找猫不可?我一边听着掐脖子鸟的叫声,心里一边想着,即使真的找到猫了,我又能怎样呢?劝它回家,或者对它哀求起说:大家都在心着你,回家去吧!
唉!算了!我又叹了一口气。让猫到它喜欢居住的地方生活,这不是很好吗?而我已经叁十出头了,竟然还找不到适当的工作!每天洗衣服,想着晚饭的菜单,还有寻找离家出走的猫。
从前--我回想着--,我也是一个有着满腔抱负的人,高中时立志要当律师,而且我的成绩也不坏。高中叁年级时选举『模范生』,我是班上的第二高票,後来也顺利地进入大学的法学院,当时的我,的确非常的狂傲。
我坐在厨房的桌子前,双手托着下巴,心里思忖着:到底是什麽缘故,使我的人生指针开始变得凌乱起来的呢?我不清楚。既不是政治运动受挫,也不是对大学感到失望,更不是jiāo女朋友方面不顺利。我只是照着自已的样子,平凡地活着。
但是,大学毕业之後,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过去的个已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自已。
当初这种感觉只发生在一些眼睛看不见的小事上,但是,随着时间累积,这种感觉越来越时间的累积,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最後甚至严重到令我将自已全部否定掉的地步。
二月开始,我辞掉了法律事务所的工作,我是我从学校毕业後就一直工作的地方,而且并没有什麽特别的理由。我即不是工作的内容不喜欢,也不是待遇不好,同事之间的相处也很愉快。
法律事务所内的工作正好可以使我发挥所学。
而且,我觉得自已做得很好,理解力快,行动敏捷,不任意抱怨,而且对现实事务又有自已的看法。因此,当我提出辞呈时,老先生--这间事务所的所胝者是一对律师父子,老先生是指父亲--表示要替我加薪,希望我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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