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忽然寂寞的半天(2)
程坚忍向城外看,见那被火烧pào轰过了的小西门外正街,一片砖瓦堆,摊在yīn风惨惨的地上。 高低不齐的残墙,还是四方秃立着,两边护城河的水,成了一条浅沟在河chuáng中心,河chuáng一片混泥,上面伏着几具尸体,还没有搬走。西门来的和北门来的河,漂着那不动的一浅沟水,河边上还有不曾铲尽的两三棵秃柳和几丛短短的赭huáng芦苇,在pào火声光俱寂之下,有一种前线死去了的象征。两河中间通小西门的一条通路,铁丝网还存在着。铁丝网上有四具敌尸,不曾移走,铁丝网里,也有几具敌尸,是被我们手榴弹炸死的。班长在身上掏出一包纸烟来,笑向程坚忍道:“参谋吸一根烟吧。这里有一股臭气。”程坚忍接过烟来一看,夹着烟反复地看了一看,笑道:“这是很好的烟,在哪里弄来的?”班长道:“天不亮的时候有两个弟兄溜出城去,在敌人死尸上搜索得了些东西,有几项文件,已经呈送到师部去了。 ”王彪听了这话,对着城外的敌尸,看了很是出神,便cha嘴笑道:“我下去给参谋摸两盒纸烟来吧。”程坚忍道:“敌人在河那边有监视哨,不要冒失吧。”王彪笑道:“没有关系,我保险可以找到香烟回来。”那班长也从中凑趣地笑道:“我们叫两名弟兄,用步枪掩护着他去。敌人虽有一两个口,伏着端详了一会儿,卧在地上斜着身子一滚,就滚落到城基外面脚下。他伏着有两分钟,四周一看,并没什么动静,他就蛇行着到铁丝网边去。他见地面上几个敌尸,已仰了过来,衣服翻乱着,那已经是受过一回搜索的了,他就径直地走到铁丝网下。将钩挂在上面的敌尸,一一地都伸手掏摸着。程坚忍在城上掩蔽里张望着,见他在地面上已抬起了半截身子,心里暗骂着:这家伙胆子太大,这目标岂不是太bào露了?可是他倒不介意,总摸索了有十分钟之久,然后将落在地面上的一顶钢盔戴在头上,蛇行着回到城基下,有位弟兄,伏在缺口上,伸着手下去,把他拉上城来。王彪笑向程坚忍道:“参谋,你看我平安回来了。”说着,他笑嘻嘻地掏出虏获的东西,呈jiāo程参谋,看时,共有一本日记,一把小刀子,一个行军水瓶,两盒纸烟,一盒火柴,另外还有两枚手榴弹。程坚忍笑道:“这钢盔和水瓶算是你的胜利品吧,小刀子应该送给班长。那手榴弹你和拉你上来的弟兄分了,把鬼子的手榴弹再去打鬼子。纸烟火柴我就收下来吧。日记本子应当呈送到师部去。”王彪真的这样办了,带了几分高兴,再向北门走。这边也是和西门一样,城外是凄惨荒凉寂寞,不过铁丝网附近,散摊在地面上的敌尸,却有好几十具,因为到城基太近,敌人没有法子把他们拖下去。而这里出城去搜索敌尸的人还多,他们的目的,第一是要虏获可用的武器,第二就是找纸烟。弟兄们还笑说着,把这行为起了个名词,叫“摸死狗”呢。程坚忍的任务,只巡视到北门为止,他带着一分安定的心qíng在城基上张望了一番,但见城外一层层的短长堤,还是那样懒洋洋地纵横在平原上。yīn沉的云空,天脚下罩着些似有如无的树林。西北角遥远地有一抹微黑色的太浮山影子,把战场的冬景,衬托出惨淡的意味来。在东北角上有两丛黑色的烟向上伸冒,大概也是在烧敌尸。此外是没有动静,耳朵下听着呼啦呼啦之声,抬头看时,城垣高处树立着一支挺立的旗杆,一大幅庄严美丽的国旗,高悬在杆的最高处正随风飘dàng。中华民族之魂,高临着太空,也在俯瞰着面前的敌人。他觉着这沉静的局面,还会延下去若gān时候,便带了王彪步着严肃空dàng的街市,缓缓地走回师司令部去。而他也存了百分之几的私意,要回去享受那战利品呢。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逮活的(1)
他们回到师部,在这种轻松的时候,自也各得着片时的休息。王彪有他的勤务兵朋友,相聚地坐在参副处后面一间小屋子里闲谈。他手上拿着那顶钢盔不住地翻弄,脸上透出笑容,甚为得意。周太福斜躺在地铺上,头上包扎着几条绷布,笑道:“老王,看你这样子,好像你有什么了不起吧?”王彪笑道:“了不起不敢说,反正我胆子不小,你头上怎么挂了彩?”周太福指着坐在旁边的雷耀铣说:“今天早上七点钟我俩在东门外送公事。因为鬼子停了火,也是我们大意一点,摇而摆之走出城去。不想街边民房后面,就是鬼子的机枪阵地,开起枪来,就对我们一阵扫she。我头部受了伤,老雷腿上让机枪擦了一下。好在伤不重,我们照样地把公事送到了。难道说我们的胆子会小吗?”王彪道:“反正今天闲着,你想不想到城外去摸回死狗?”周太福将身子挺起来坐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去?”雷耀铣道:“摸死鬼有什么稀奇,要逮活的才好。”王彪道:“有什么法子逮活的?”雷耀铣坐在地铺上,两手抱了那条受伤的腿,点了头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也是昨天我和老周到小西门外去过一趟,我们想着那个地方,可以玩日本鬼子一个花样。”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周太福笑着站起来道:“去!我们同去见见主任请示一下,若是主任肯让我们去,我们就照计行事。”雷耀铣也是很高兴,突然地站起来和周太福见参谋主任去了。勤务兵的朋友们,倒不相信他们有什么办法,各自笑着。十分钟后,见周雷两人在房门口行了个礼,竟是笑嘻嘻地走了。他们到了小西门,悄悄地溜出城去。顺着墙基向南走了一截路。那里针对了敌人的来路,有一个土堆,蹲在路的右边。土堆上长着小灌木和乱糙,可以伏着藏下两个人,他们伏在地上端详了一会,周太福低声道:“老雷,我们昨天想的办法没有错,来吧。”于是二人各携着一把锹锄,走向离土堆十多公尺远的路上,四手同举,刨挖了个五尺深,三尺见方的一个土坑,好在这是沙泥地,刨挖起来,并不十分吃力。刨挖得好了,找了些小树枝在坑面上架起。先盖上一层树叶和乱糙,两人再抓着沙土轻轻地在树叶上洒盖起来,盖得寸糙片叶,不让外露。在这陷坑前面,约莫相离十来公尺,于路的两边,各埋下三枚手榴弹,用麻绳缚住弹的保险,另一头拿在手上,引到土堆后面,牵在地面上的麻绳,也都用沙土给掩埋上了。诸事安置妥当,两人就卧伏在土堆后面,静等机会。这已到了下午四点钟了,各方面敌人的pào兵阵地,又在陆续响起,西北门的敌人前锋,也在蠢动。雷耀铣悄悄地道:“老周,等着吧。不久敌人就要上钩的。”果然,不到半小时就有一阵脚步声,慢慢地迫近。他两人静静地守候着,心里真不住地在跳,彼此对望了一下,也没有作声。由乱糙fèng里向前张望,已有敌人三十多个,拖着上刺刀的枪,蛇行在地面滑将上来。周、雷两人,四目注视,看得清楚,这三十多人前面,恰有一个离开队伍的,他似乎在侦探这堆土,只管向到爬。两人看后面那群敌兵,还相距四五十公尺,正好先逮这个活的。两人沉着气连鼻息都不让透出来。各人两手撑了地,预备随时向上一跳。那个最先爬行的人,丝毫不知死活,赶快地爬到了陷阱所在,还是继续地爬,等他半截身子爬到了小树枝上,无论他是否发觉这是一块假路,头重脚轻,一个倒栽葱式,连沙土带树叶乱糙,落到了坑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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