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_[明]兰陵笑笑生【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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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只见玉箫自后边蓦地走来,便道:“三娘还在这里?我来接你来了。”玉楼道:“怪狗ròu,唬我一跳!”因问:“你娘知道你来不曾?”玉箫道:“我打发娘睡下这一日了,我来前边瞧瞧,刚才看见chūn梅后边要酒果去了。”因问:“俺爹到他屋里,怎样个动静儿?”金莲接过来伸着手道:“进他屋里去,齐头故事。”玉箫又问玉楼,玉楼便一一对他说。玉箫道:“三娘,真个教他脱了衣裳跪着,打了他五马鞭子来?”玉楼道:“你爹因他不跪,才打他。”玉箫道:“带着衣服打来,去了衣裳打来?亏他那莹白的皮ròu儿上怎么挨得?”玉楼笑道:“怪小狗ròu儿,你倒替古人耽忧!”正说着,只见chūn梅拿着酒,小玉拿着方盒,迳往李瓶儿那边去。金莲道:“贼小ròu儿,不知怎的,听见gān恁勾当儿,云端里老鼠──天生的耗。”吩咐:“快送了来,教他家丫头伺候去。你不要管他,我要使你哩!”那chūn梅笑嘻嘻同小玉进去了。一面把酒菜摆在桌上,就出来了,只是绣chūn、迎chūn在房答应。玉楼、金莲问了他话。玉箫道:“三娘,咱后边去罢。”二人一路去了。金莲叫chūn梅关上角门,归进房来,独自宿歇,不在话下。正是:

  可惜团圆今夜月,清光咫尺别人圆。

  不说金莲独宿,单表西门庆与李瓶儿两个相怜相爱,饮酒说话到半夜,方才被伸翡翠,枕设鸳鸯,上chuáng就寝。灯光掩映,不啻镜中鸾凤和鸣;香气薰笼,好似花间蝴蝶对舞。正是:今宵胜把银缸照,只恐相逢是梦中。有词为证:

  淡画眉儿斜cha梳,不忻拈弄倩工夫。云窗雾阁深深许,蕙xing兰心款款呼。相怜爱,倩人扶,神仙标格世间无。从今罢却相思调,美满恩qíng锦不如。

  两个睡到次日饭时。李瓶儿恰待起来临镜梳头,只见迎chūn后边拿将饭来。妇人先漱了口,陪西门庆吃了半盏儿,又教迎chūn:“将昨日剩的金华酒筛来。”拿瓯子陪着西门庆每人吃了两瓯子,方才洗脸梳妆。一面开箱子,打点细软首饰衣服,与西门庆过目。拿出一百颗西洋珠子与西门庆看,原是昔日梁中书家带来之物。又拿出一件金镶鸦青帽顶子,说是过世老公公的。起下来上等子秤,四钱八分重。李瓶儿教西门庆拿与银匠,替他做一对坠子。又拿出一顶金丝[髟狄]髻,重九两。因问西门庆:“上房他大娘众人,有这[髟狄]髻没有?”西门庆道:“他们银丝[髟狄]髻倒有两三顶,只没编这[髟狄]髻。”妇人道:“我不好戴出来的。你替我拿到银匠家毁了,打一件金九凤垫根儿,每个凤嘴衔一溜珠儿,剩下的再替我打一件,照依他大娘正面戴的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西门庆收了,一面梳头洗脸,穿了衣服出门。李瓶儿又说道:“那边房里没人,你好歹委付个人儿看守,替了小厮天福儿来家使唤。那老冯老行货子,啻啻磕磕的,独自在那里,我又不放心。”西门庆道:“我知道了。”袖着[髟狄]髻和帽顶子,一直往外走。不妨金莲[髟朋]着头,站在东角门首,叫道:“哥,你往那去?这咱才出来?”西门庆道:“我有勾当去。”妇人道:“怪行货子,慌走怎的?我和你说话。”那西门庆见他叫的紧,只得回来。被妇人引到房中,妇人便坐在椅子上,把他两只手拉着说道:“我不好骂出来的,怪火燎腿三寸货,那个拿长锅镬吃了你!慌往外抢的是些甚的?你过来,我且问你。”西门庆道:“罢么,小yín妇儿,只顾问甚么!我有勾当哩,等我回来说。”说着,往外走。妇人摸见袖子里重重的,道:“是甚么?拿出来我瞧瞧。”西门庆道:“是我的银子包。”妇人不信,伸手进袖子里就掏,掏出一顶金丝[髟狄]髻来,说道:“这是他的[髟狄]髻,你拿那去?”西门庆道:“他问我,知你每没有,说不好戴的,教我到银匠家替他毁了,打两件头面戴。”金莲问道:“这[髟狄]髻多少重?他要打甚么?”西门庆道:“这[髟狄]髻重九两,他要打一件九凤甸儿,一件照依上房娘的正面那一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金莲道:“一件九凤甸儿,满破使了三两五六钱金子够了。大姐姐那件分心,我秤只重一两六钱,把剩下的,好歹你替我照依他也打一件九凤甸儿。”西门庆道:“满池娇他要揭实枝梗的。”金莲道:“就是揭实枝梗,使了三两金子满顶了。还落他二三两金子,够打个甸儿了。”西门庆笑骂道:“你这小yín妇儿!单管爱小便宜儿,随处也捏个尖儿。”金莲道:“我儿,娘说的话,你好歹记着。你不替我打将来,我和你答话!”那西门庆袖了[髟狄]髻,笑着出门。金莲戏道:“哥儿,你gān上了。”西门庆道:“我怎的gān上了?”金莲道:“你既不gān上,昨日那等雷声大雨点小,要打着教他上吊。今日拿出一顶[髟狄]髻来,使的你狗油嘴鬼推磨,不怕你不走。”西门庆笑道:“这小yín妇儿,单只管胡说!”说着往外去了。

  却说吴月娘和孟玉楼、李娇儿在房中坐的,忽听见外边小厮一片声寻来旺儿,寻不着。只见平安来掀帘子,月娘便问:“寻他做甚么?”平安道:“爹紧等着哩。”月娘半日才说:“我使他有勾当去了。”原来月娘早晨吩咐下他,往王姑子庵里送香油白米去了。平安道:“小的回爹,只说娘使他有勾当去了。”月娘骂道:“怪奴才,随你怎么回去!”平安慌的不敢言语,往外走了。月娘便向玉楼众人说道:“我开口,又说我多管。不言语,我又憋的慌。一个人也拉剌将来了,那房子卖掉了就是了。平白扯淡,摇铃打鼓的,看守甚么?左右有他家冯妈妈子,再派一个没老婆的小厮,同在那里就是了,怕走了那房子也怎的?巴巴叫来旺两口子去!他媳妇子七病八痛,一时病倒了在那里,谁扶侍他?”玉楼道:“姐姐在上,不该我说。你是个一家之主,不争你与他爹两个不说话,就是俺们不好主张的,下边孩子每也没投奔。他爹这两日隔二骗三的,也甚是没意思。姐姐依俺每一句话儿,与他爹笑开了罢。”月娘道:“孟三姐,你休要起这个意。我又不曾和他两个嚷闹,他平白的使xing儿。那怕他使的那脸[疒各],休想我正眼看他一眼儿!他背地对人骂我不贤良的yín妇,我怎的不贤良?如今耸七八个在屋里,才知道我不贤良!自古道,顺qíng说好话,gān直惹人嫌。我当初说着拦你,也只为好来。你既收了他许多东西,又买他房子,今日又图谋他老婆,就着官儿也看乔了。何况他孝服不满,你不好娶他的。谁知道人在背地里把圈套做的成成的,每日行茶过水,只瞒我一个儿,把我合在缸底下。今日也推在院里歇,明日也推在院里歇,谁想他只当把个人儿歇了家里来,端的好在院里歇!他自吃人在他跟前那等花丽狐哨,乔龙画虎的,两面刀哄他,就是千好万好了。似俺每这等依老实,苦口良言,着他理你理儿!你不理我,我想求你?一日不少我三顿饭,我只当没汉子,守寡在这里。随我去,你每不要管他。”几句话说的玉楼众人讪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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